楚玄的右脚刚抬起,指环内侧那道小锤纹路便轻轻一颤,像被风吹动的火苗。他没停,一步跨过学院门前那道刻着狮首衔环的石阶。门卫连眼皮都没抬,只把登记册往前推了推,笔尖悬在半空,等着他报名字。
他低头搓了搓袖口,灰袍的边角已经磨得起毛,露出底下几缕银线——那是龙血渗入织物后留下的痕迹,平日看不出来,但在某些光线下会微微反光。他不动声色地用左手遮住,右手摘下指环,在登记台边缘轻轻一磕。一声极轻的金属鸣响,几乎被风卷走。
“楚玄·夜辰。”他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够听见,“废脉,无师承。”
学监抬眼扫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那身灰不溜秋的袍子上,又滑到脚上那双沾着泥点的旧靴,嘴角往下压了半寸。他拿起试炼石,往楚玄手腕上一贴。石头原本该泛起各色光晕,显示血脉强度与元素亲和,可这石头只微微抖了两下,像死鱼翻白眼。
“微弱波动,判定为废脉。”学监拖长调子,仿佛在宣读判决,“无元素适配,无魔力感知,建议编入东区丙等班,锻造辅修课可旁听。”
楚玄点头,顺从得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少年。他在登记簿上签下名字,指甲在“夜辰”二字下轻轻一划,留下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刻痕。没人注意到,那痕迹在墨迹干透的瞬间,泛出一丝极淡的赤金色,随即隐没。
他收回指环,重新戴好。内侧的锤纹已悄然蔓延至指根,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缓缓爬行。
走出主殿,风从广场另一头吹来,带着铁锈与焦油的味道。前方一群贵族子弟正围在喷泉边,银边长袍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腰间的魔法徽章叮当作响。他们说话声音不小,字字句句都往“废脉”“旁听”“东区”这几个词上撞。
楚玄没看他们,只把手伸进行囊,摸到了那只歪歪扭扭的木雕兔子。耳朵一长一短,底座刻着几个矮人古字。他摩挲了三秒,掌心传来一丝温热,像是老头巴鲁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学院布局。
中央是主教学区,大理石穹顶,魔法阵列在地面若隐若现;西侧是贵族专用区,连路灯都镶着符文水晶;东边则是一片低矮建筑,墙皮剥落,钟楼半塌,门口站着两个穿旧皮甲的侍从,正拦住一个想进去的平民学生。
“锻造课在哪儿?”楚玄走过去,声音压得低。
侍从上下打量他,眼神像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东区三号楼,下午两点开课,你这身打扮,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楚玄点头,道了声谢,转身时眼角余光却锁住了那座半塌钟楼的地基。裂痕呈螺旋状,深浅不一,但频率……和他瓷瓶里那块纹章残片的震动完全一致。他没靠近,只是站在原地,任指环内侧的锤纹轻轻跳动,像在回应某种沉睡的脉搏。
他记下了位置。
宿舍在东区七号楼,八人一间,木板床,铁皮柜,墙角堆着发霉的旧书。他进去时,屋里已有五人,全都低头坐着,没人说话。一个瘦高个正用布擦魔杖,另一个蜷在床角啃干面包,剩下三个盯着天花板,眼神空得像被抽过魂。
楚玄把行囊放在靠门的空床上,打开,取出那瓶银草汁。他蹲下身,用指尖蘸了一点,涂在床沿四角。液体接触木头的瞬间,发出极轻微的“嗤”声,像是有东西在退缩。
夜里,墙皮开始渗出黑丝。
那些东西从缝隙里钻出来,细如发丝,泛着油光,一寸寸往床板爬。楚玄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实际上,他正通过《百世天书》将今日所见信息加密归档,意识中一张简易地图正缓缓成型:钟楼、图书馆地下层、食堂后巷的熔炉房——三处能量源,频率都与龙血残流共振。
黑丝爬到床沿,触到银草汁的刹那,猛地一缩,像被烫到。它们没退远,而是钻进地板缝隙,留下一股极淡的硫磺味,像是某种炉火在地下缓慢燃烧。
楚玄在天书中新增一条记录:【学院地脉受控,疑似人为引导龙血残流】。
他没动,也没睁眼。但右手已悄悄握住了藏在行囊里的那把空心锤。锤头里灌着龙血粉末,轻轻一撞就能炸出火墙。现在不用,但得随时准备着。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东区三号楼。
教室破旧,铁砧锈迹斑斑,讲台上站着个中年锻造师,正用锤子敲着一块废铁,声音沉闷。“今天讲基础锻打节奏,三轻一重,三重一停。废脉学生旁听即可,别碰工具,免得伤了自己。”
底下几个平民学员低头记笔记,没人敢抬头。
楚玄坐在最后一排,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模拟醉铁锤法的节奏。他没看讲台,而是盯着教室角落那根承重柱。柱子底部有道裂痕,形状和钟楼地基的螺旋纹一模一样。他悄悄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痕——这是他标记异常的暗号。
下课铃响,众人散去。他没走,而是绕到柱子后,伸手摸了摸裂痕。指尖传来一丝微弱震动,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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