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风停了,雷云却没散,悬在头顶像一块烧不透的铁。玉珏虚影还在颤,红绸锁链绷得笔直,陈九黎的左眼裂口渗出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一道暗红纹路,从眼角划到下巴。
他没抬手擦,只是把伞尖往地上又压了半寸,伞骨一震,红绸顺势绕上伞柄,一圈、两圈,缠得结实。伞成了支点,锁链的力道分了一半过去,他肩膀松了半分,呼吸才稳下来。
“还能撑住?”沈照跪在地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
“死不了。”陈九黎吐出两个字,喉咙里带着铁锈味,“你呢?还能动骨头吗?”
沈照没答,只是把探阴棒重新插进地缝。通幽骨刚碰到底,整根棒子猛地一抖,像是被什么咬住。她咬牙,掌心发力往下压,骨身发出“咯”的一声,裂了道细纹。
“地脉还在喘。”她低声道,“没断,只是被压着,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王半仙靠在残碑上,手里那片龟甲碎得只剩粉末,指缝间漏下的光点一粒粒浮起来,像萤火,却不飞走,反而缓缓盘旋,聚成一个残缺的星图。
“七星连珠……百年一次。”他喃喃,“不是天象,是阵引。”
话音刚落,天边第一缕星光落下。
不是光柱,是线,银白一线,从北斗第七星直垂而下,落点正好在祭坛中央。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七道星线依次降临,落在王半仙拼出的星图上,光点接通,星图骤亮。
可红绸锁链却猛地一颤。
金纹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冲撞。玉珏虚影剧烈晃动,主触手虽被锁住,地底那东西却在动,一下一下,像心跳。
“不对。”陈九黎眯起没受伤的那只眼,“星力不稳,和锁链冲了。”
沈照抬头,通幽骨突然发烫,烫得她掌心起泡。她没松手,反而往前一送,骨尖抵住地面,硬生生在石板上划出一道弧线。
那弧线歪歪扭扭,却在星光照下泛起微光,和空中浮现的阵图残缺部分严丝合缝。
“嗡——”
阵图虚影完整了。
巨大无比,覆盖整个祭坛,由星辉勾勒,线条古拙,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阵眼是玉珏,七根血柱成了阵角,而阵的流向,不是向上,也不是向四周,而是——
“东南。”沈照声音发紧,“指向东南。”
陈九黎顺着阵图看去,目光穿透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滨海老宅。青砖灰瓦,门楣高耸,祠堂深处供着闻人家历代牌位。可他知道,那地方现在空着,没人住,连守夜的都没有。
可阵图偏偏指着那儿。
“不是巧合。”王半仙睁开眼,嘴角动了动,“血脉引阵,血归祖地。她流的血,唤醒了什么。”
话音未落,闻人烬忽然动了。
她还昏着,心口符纸上的血已经凝了,可手指却一根根蜷起,又松开,像是在抓空气。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
“……祠堂。”
沈照猛地回头:“她听见了?”
“不是听见。”陈九黎盯着她,“是感应。她的血在阵里走了一圈,现在回来了,带着东西。”
他话音刚落,闻人烬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指尖直指东南,和阵图流向完全一致。
“封住。”陈九黎立刻抽出三根银针,扎进她手腕、肩窝、后颈。针尾一颤,闻人烬的手僵了,指尖微微抽搐,但没再动。
沈照喘了口气,低头看通幽骨。骨身上的道纹还没消,和陈九黎左眼金纹一模一样,只是更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过。
“这纹……不是今世的。”她低声说,“是前世的东西。”
“我知道。”陈九黎没看她,“它一直在我眼里,只是以前看不懂。”
王半仙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疯:“小赌怡情,大赌保家卫国……我押了一辈子卦,从没算准过自己。可今天,我看见了。”
他抬手指天:“七星连珠,不是来封它的,是来启阵的。阵法要动了,得有人带路。”
“带路?”沈照皱眉,“去老宅?”
“不是去。”王半仙摇头,“是回去。闻人烬的血在召唤,阵法要回祖地,完成最后一环。”
陈九黎沉默片刻,松开伞柄,红绸锁链依旧绷着,但力道已经稳了。他弯腰,把伞收起来,伞骨上的红绸一圈圈缠紧,像收刀入鞘。
“那就走。”他说。
“现在?”沈照抬头,“她还昏着,你眼上的伤也没好,通幽骨裂了,龟甲碎了,我们仨加起来,能不能撑到天亮都难说。”
“所以得趁现在。”陈九黎看向东南,“阵法刚显形,邪物被压着,天象还在,七星未移。等它缓过劲,或者天亮云散,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王半仙慢慢站起身,靠着残碑,腿有点抖:“我走不动了。”
“不用你走。”陈九黎看了他一眼,“你留下,守阵眼。”
“守什么?”王半仙笑,“锁链是你撑的,玉珏是你连的,我连块完整的龟甲都没了,守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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