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渗。
一滴,两滴,顺着伞骨滑到刀口,砸在城隍庙前的青石板上,烫出两个小坑。陈九黎没擦,手腕上的裂口还在渗,血顺着指节往下淌,像小时候父亲倒桂花酿时那股子慢悠悠的劲儿。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银针卡在虎口,针尾微微震,像是闻到了什么。
街口没人。
香案前冷清得像坟地,供果蒙了灰,香炉空着,连个烧纸的都没有。昨夜义庄的事传得飞快,但话到了街上,就变了味儿——说他杀气太重,招来了阴兵残魂,现在满城纸扎人乱走,都是他惹的祸。
他咧了下嘴,把伞往肩上一扛,走到香案前,掏出那张染血的羊皮纸。纸上的“见”字还在,黑水没干,像是活的一样,顺着纸纹慢慢爬。他没犹豫,一把扔进香炉。
火“轰”地窜起来,蓝得发青。
灰烬打着旋儿往上升,半空中突然一顿,竟被风卷着,直直飞进城隍爷神像的掌心。那手掌原本空着,此刻灰落进去,竟像握住了什么,五指微微收拢。
围观的人群“嗡”了一声。
他回头,看见几个老妇人缩在屋檐下,手里的佛珠掐得飞快。一个穿蓝布衫的汉子往后退了半步,踩着自家孩子的脚,也没回头道歉。
陈九黎笑了。
他转身,走到街对面的肉摊前,冲屠户一抱拳:“借刀一用。”
屠户愣住:“你干啥?”
“画个符。”
“啥?”
他没解释,直接伸手一抽,那把三十斤重的杀猪刀就被他拔了出来。刀口还沾着肉屑,他抬手一抹,掌心划出一道血口,血顺着刀脊往下流,流到刀尖,滴在地面。
金光一闪。
刀尖自己动了。
悬在半空,一寸高,缓缓移动,像有人握着它在画。刀尖过处,青石板裂开三寸深缝,金光顺着裂缝蔓延,勾出一道镇魂符的轮廓。最后一笔落定,整条街的风都停了。
纸扎人出现了。
不是一只,是一群。从巷子口、屋檐上、水沟里爬出来,纸身子被风撑得鼓鼓的,脸上画着笑,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它们没跑,也没扑,只是站在远处,盯着那道金光符,脚下的影子扭曲成蛇形。
陈九黎把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三寸,稳稳立住。
他抬起右手,七根银针并排卡在指缝间,针尖朝前。左眼一热,金纹浮起,视野里,那些纸扎人的七窍都泛着幽蓝鬼气,像被什么东西从地底拽着,不断往这边涌。
他伞尖敲地三下。
节奏一起,地面那道金光符突然亮了三下,像是在回应。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银针上。血没落地,就被针吸了进去,针身泛起金光,嗡嗡作响。
纸扎人动了。
齐刷刷往前迈了一步。
他甩手。
七根银针如电射出,穿喉、贯眼、透鼻,每一针都精准钉进一具纸扎人的七窍。针入体的瞬间,纸身炸开,碎屑漫天飞舞,金光四溅。第二波针紧跟着出手,第三波、第四波……针针不落空,针针穿心。
最后一具纸扎人倒下时,整条街的人都跪了。
不是吓的,是本能。金光扫过,人像被什么压住膝盖,不由自主就弯了下去。有孩子想哭,被娘一把捂住嘴,可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流出来。
陈九黎站着没动。
银针一根根从碎纸里飞回,落回他掌心,针尾还在颤。他低头看了眼手腕,血还在流,但不疼,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像是憋了三十年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
“九黎先生!”
有人喊。
这一声像开了闸,街两旁的人全喊了起来。
“神人!”
“活神仙!”
他没应,只是把伞撑开,遮在头顶。血顺着伞面流下来,在地上画出一道红线。他正要走,忽然觉得喉咙一凉。
一根细棒抵在颈动脉上。
他停步。
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像是冰锥贴着皮肤,随时能刺进去。
“你引来的东西,远不止这些。”
是沈照的声音。
他笑了下:“你跟踪我?”
“不用跟踪。”她站在他身后三步,探阴棒不动,声音比昨夜更冷,“你的血走到哪,它们就跟到哪。你杀的不是邪祟,是‘门’的守卫。”
他没动。
左眼金纹突然灼热,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他眼角余光瞥见,沈照蒙眼的布条下,有血渗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一滴,落在她探阴棒上。
棒子嗡地一震。
他腕间的银针也跟着震,七根齐鸣,像是在呼应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
“我看见地脉在动。”她说,“你脚下那道符,不是镇魂,是钥匙。你每杀一个纸扎人,就等于往门里扔一块砖,门开得更大一点。”
他没反驳。
因为他也感觉到了。脚底传来细微震动,像是地底下有东西在爬,顺着那道金光符的裂缝,往深处钻。他低头,看见青石板的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道幽蓝细线,和昨夜义庄血纹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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