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黎的手还搭在那口无名棺上,指尖触到的木料冰凉滑腻,像是浸过多年的地下水。他正要再拍一记,手腕却被沈照一把扣住。
“别碰了。”她声音压得很低,探阴棒横在身前,尖端微微颤动,“血字退得不对劲——不是收回去,是被人拽走的。”
闻人烬靠着墙,手臂上的符痕还在冒烟,可那青烟不再往外散,反而顺着毛孔往里钻。她猛地吸了口气,胸口像被什么从里面顶了一下,喉咙发紧,差点呛出声。
“我……不太对。”她扶着墙想站直,腿却软了一下。
陈九黎立刻转身,伞尖点地,三枚铜钱轻响。他盯着她脸色,又扫了一眼地上那滩未写完的暗红液体——“王”字还在,第二个字的痕迹已经消失,像是被抹去的笔画。
“你先别说话。”他抬手拦在她面前,腕间银针悄然滑入指缝。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药柜后头缓步走出,穿着白大褂,领口别着仁心医馆的徽章,手里拄着一根旧拐杖。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嘴角却翘着,笑得像个看透一切的老神棍。
是院长。
陈九黎瞳孔一缩。这人明明在三天前就被挖了心肝,挂在太平间的冷柜里当标本,怎么还能走路?
“你没死?”他冷笑一声,伞骨微转,十三铜钱齐齐震鸣。
“死?”院长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得像磨刀石刮锅底,“我只是换个地方活罢了。你们破的是影子,伤不到我一根头发。”
他抬起拐杖,轻轻一敲地面。罗盘碎片还在空中悬着的那个“假”字,突然裂开一道缝,随即崩解成铜屑,簌簌落下。
“幻象是假的,可你们心里那些事,是真的吧?”院长慢悠悠地说,“一个忘了自己的债,一个藏起了她的命,还有一个……连心跳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闻人烬忽然闷哼一声,手按住胸口,额头冷汗直冒。
沈照几乎是同时转身,探阴棒疾点而出,直指她心口位置。棒身剧烈震颤,发出低频嗡鸣。
“不对!”她咬牙道,“她的心跳……反了!”
陈九黎一步跨到闻人烬身边,伸手贴上她腕脉。刚一触到皮肤,他就觉出异样——脉搏跳动的方向和正常相反,像是血管里的血在倒流。更诡异的是,每一次搏动,她皮下那道铜铃形状的印记就暗一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吞噬它。
“谁干的?”他抬头盯住院长。
院长不答,只是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正是那张烧了一半的婚帖。
他两手捏住一角,轻轻一抖。
婚帖竟在空中展开,表面浮起一层幽光,像水波荡漾。镜面般的光泽中,画面缓缓浮现:
雪峰之巅,风卷残云。一名红衣男子背对镜头而立,面前跪着个穿嫁衣的女子。她仰头望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唇边凝成冰珠。
男子缓缓抬手,指尖划过她眉心,低声说了句什么。下一瞬,他猛然发力,将她推下悬崖!
女子坠落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中,而崖底黑气翻涌,一道扭曲的影子从中腾起,化作无数细丝,缠向远处地脉裂缝。
画面定格。
陈九黎呼吸一滞。
那背影,那动作,那掌心残留的温度——全是他自己。
“你从哪弄来的?”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这不是我给你的。”院长咧嘴一笑,“是你前世亲手埋下的种子。你以为你在渡情劫?不,你是放走了它的一缕分身。就在那天夜里,魍魉真正开始复活。”
陈九黎喉头滚动,左眼金纹突突跳动,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来回穿刺。记忆碎片翻搅起来,那个女子的脸依旧模糊,可她临死前的眼神,却清晰得刺心。
他想否认,却发现说不出话。
沈照却在这时低喝一声:“小心镜子!”
话音未落,院长手中婚帖骤然爆开一道黑光,如箭矢般射向闻人烬眉心!
陈九黎甩伞迎击,油纸撑开瞬间,十三铜钱共振成环,挡在她面前。黑光撞上伞面,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铁锤砸钟。他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脚跟踩碎地砖,嘴角渗出血丝。
“咳……你还挺护短。”院长冷笑,“可你能护多久?她体内的容器已经醒了,每跳一次,魂魄就弱一分。等到完全逆转,她就不再是闻人烬,而是魍魉借壳重生的炉鼎。”
闻人烬跪倒在地,双手撑地,指节发白。她牙齿打颤,声音断续:“我……我不是……谁的容器……我是我自己……”
沈照单膝跪下,一把扯开自己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用朱砂画的盲文咒阵。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喉间符文上,随即伸手抓住闻人烬手腕,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按在她心口。
通幽骨共鸣启动的刹那,她全身经脉泛起淡金色纹路,像是体内燃起微弱灯火。
“听着,”她声音发颤,“你现在的心跳是假的,别跟着它走。找你自己原来的节奏——还记得吗?每次打架前,你都会咬笔杆,咔的一声,那就是你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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