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黎的身影刚在祭坛中央显现,脚底石板便发出一声闷响,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他没站稳,膝盖一沉,却硬是把腰挺了起来。心口那道由金流汇聚而成的印记还在发烫,像是有火在血管里烧,可他知道现在倒不得。
七股血浪从契约崩解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像活物一般扭动着扑来。每一股都带着低语,不是声音,是直接钻进脑子的念头——“还命”“偿债”“你逃不掉”。
他抬手想结印,手臂却抖得厉害。骨针刚融进血脉,经脉像被刀割过一遍,连动一根手指都疼得冒冷汗。他只能咬牙,将最后一点精血压进掌心,双掌猛地拍向地面。血渗进凹槽,蓝焰跳了一下,转成暗金,勉强撑住祭坛边缘的塌陷。
就在这时,沈照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她靠在断柱上,原本闭着的眼突然睁开。不是寻常人睁眼的动作,而是像有什么东西从深处被强行拽了出来。眼窝里的星河开始旋转,一圈圈加快,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三道扑向她的血河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口子,瞬间被吸了进去。
她整个人晃了晃,嘴角溢出血丝,但没闭眼。
“原来……这就是通幽骨的尽头。”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血河入瞳,她看见了二十年前的画面:祠堂香案前的男人跪着起誓,地缝里伸出的手接过血契;产房里婴儿胸口的裂痕泛着红光,女人被按在地上哭喊;还有后来一次次深夜里,闻人家族的族老们围着祭坛念咒,用活人的血喂养地脉。
全是假的。
哪有什么天命祭品,不过是权贵拿亲生女儿换富贵的肮脏交易。
她猛地抬头,冲着虚空吼了一句:“我判你——欺世之罪!”
话音落,左眼漩涡骤然收缩,三道血河在她瞳中凝成符链,咔的一声锁住。她咳出一口黑血,身体往后一倒,靠着柱子喘气,手却死死攥住探阴棒的残柄。
剩下两道血河调头扑向闻人烬。
她仍昏睡着,脸色苍白,但胸口那道裂纹正在愈合。金丝从皮肤下透出来,像缝合伤口的线,一针一针收紧。铜铃纹身开始褪色,像是墨迹遇水晕开,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干净的肌肤。
一股阳气从她体内散出,不猛烈,却极纯净。两道血河撞上去,像是碰到烈日的雾气,嗤地蒸发大半。
最后一道直奔陈九黎后心。
他来不及回头,只觉背后一凉。可就在血河即将触体的刹那,飘在他周围的红衣碎片忽然一顿,接着缓缓聚拢,彼此连接,竟拼出一幅完整的图——七根银针环绕中枢,针尖指向不同方位,正中间刻着“九转玄针”四个古字。
血河撞上符图,反弹而回,砸进地面,烧出七个焦黑的坑。
陈九黎喘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仅剩的布条。他扯了扯嘴角,“老子修的伞都比这结实。”
沈照听见了,哼了一声,嗓子里还带着血味,“这时候还能贫,真是欠揍。”
“我不贫,你们谁撑得住?”他转头看向她,眼神有点虚,显然是强撑,“你刚才那一招,是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没你想得那么娇贵。”她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阴瞳开了就关不上了,以后看鬼不用再靠通幽骨引路,省事。”
“那感情好。”他点点头,又望向闻人烬,“她怎么样?”
“命留住了。”沈照语气冷了些,“契约碎了,心脉清了,就是不知道醒来之后,记不记得那些事。”
陈九黎沉默了一瞬,走过去蹲下,伸手探了探闻人烬的额头。温度正常,呼吸平稳,像个普通睡着的人。可他知道,这一觉醒来,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赵瘸子那边传来一声闷响。
他单膝跪地,黑布下的独眼不断渗血,光柱已经细得像一根线,摇摇欲坠。但他没倒,断龙石下的震动也没停。
“老头儿!”陈九黎喊了一声。
“别吵。”赵瘸子声音沙哑,“我还撑得住。倒是你,别以为破了个契约就赢了。魍魉的根还在地脉里,它等这一天,比你活得还久。”
“我知道。”陈九黎站起身,看着祭坛中央那片逐渐平息的血池,“但它犯了个错。”
“什么?”
“它以为我们是它棋盘上的子。”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虚影,正是那根已融入他体内的骨针,“可它忘了——修伞的人,最讨厌别人拿破布当规矩。”
沈照靠在柱边,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下,又咳出一口血。
“笑什么?”他回头。
“笑你嘴硬。”她说,“刚才差点跪下去的样子,跟街口卖糖葫芦的老李一样,非说腿疼是风湿,其实是蹲太久起猛了。”
“我那是战术性屈膝!”他瞪她一眼。
“哦,战术性被打飞也算战术?”她冷笑。
两人斗嘴的工夫,祭坛四周的七处凹槽忽然齐齐亮起。金焰升腾,不再是蓝转金,而是纯粹的金色,像是回应某种召唤。空中悬浮的“九转玄针”图微微震颤,针影逐一亮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