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心上人 第123章 变本加厉的任务

那顿原本温馨的晚餐，最终在一种食不知味的压抑中仓促结束。杏仁豆腐的清香仿佛还停留在舌尖，但胸腔里充斥的，却只剩下那封邮件带来的、冰冷沉重的石块感。陈默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开车送她回了公寓楼下。临下车前，他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温和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周末就该好好休息。如果需要帮忙，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随时找我。”

他的关怀真诚而温暖，像寒夜里的一个暖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林小溪心里涌起一阵感激和愧疚，低声道了谢，看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消失，才转身走进公寓大楼。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那封邮件的标题，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补充要求”。仅仅是这三个字，就足以将她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轻松情绪彻底击溃。

回到冷清孤寂的公寓，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玄关一盏昏黄的壁灯。脱下外套，换上居家服，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却因为那封未读邮件而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焦灼的亢奋。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手指放在触摸板上，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点开了邮箱界面。

“晨曦计划 - 竞争对手q3动态及应对思路 - 补充要求”

发件人：顾言琛

时间：20:42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比她想象的还要长，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但每一条都像是一道催命符。

“林组长：”

开篇是毫无感情的称谓。

“基于上周五提交的竞品分析初稿，现提出以下补充要求和调整方向，请于下周二上午十点前，将修订完善后的完整报告提交。”

下周二上午十点！今天是周五晚上！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两个完整的工作日！而要求的内容……

“1. 数据维度深化： 初稿中对‘睿科科技’市场份额的分析仅停留在整体层面。需要补充其在不同细分领域（如：政府项目、大型企业、中小客户）的具体市占率变化，数据需追溯至过去八个季度，并分析其背后驱动因素。数据来源需标注清晰，建议增加与第三方权威数据机构的交叉验证。”

“2. 动态情报捕捉： 报告需增加对‘睿科科技’近期（近三个月）所有公开动态的追踪分析，包括但不限于：高管变动、技术发布会内容、合作伙伴新增与流失、主要客户案例深度解读。尤其关注其在新兴技术（如AI赋能、云端协同）方面的布局和宣称的落地效果。”

“3. 应对策略具体化： 初稿提出的应对策略过于笼统。需要针对‘睿科科技’在q3可能发起的市场攻势，制定至少三套具可操作性的、差异化的应对方案。每套方案需包含：目标客群、核心信息、渠道组合、预算预估（粗算）、风险预案。方案需体现前瞻性和攻击性。”

“4. 内部能力对标： 增加一章，将我们自身在相应领域的资源、能力、短板，与‘睿科科技’进行逐项对标分析，明确我们的相对优势和劣势，并基于此，提出未来半年内部能力建设的优先次序建议。”

“5. ……

“6. ……”

林小溪一条条往下看，心一点点沉下去，手指冰凉。

这哪里是“补充要求”？这几乎等同于推翻重做，并且增加了数倍的工作量！数据要更细、更久、来源要更权威；情报要实时、要深入解读；策略要具体到可执行、还要有多套备选；甚至还要做内部能力对标和建设规划……每一项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进行调研、分析、思考和撰写。

而他给出的时间，却如此苛刻，近乎不近人情。

邮件最后，依旧是那句熟悉的、不带任何感**彩的结束语：“以上，请严格执行。顾言琛。”

严格执行……

小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无力感袭来。胃里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晚上吃得不适，还是纯粹的压力反应。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个小锤子在不断敲打。

她仿佛能看到顾言琛在发出这封邮件时，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平板电脑上冷静地敲下这些要求，或许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根本不会考虑她是否需要休息，是否有个人生活，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工作强度。

在他眼里，她似乎只是一个需要不断输出、不断达到更高标准的工具。一个名为“林组长”的高效工作机器。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叛逆，如同细小的火苗，在她心口被压抑的疲惫和焦虑中，悄然点燃。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就因为她是他的下属？就因为三年前她“不识抬举”地拒绝了他的安排，所以现在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考验她，或者……驯服她？

她想起晚餐时陈默温和的笑脸，想起他那句“周末就该好好休息”。那才是正常的世界，正常的人际关系。可顾言琛，却总是有本事将她从任何一点点温暖的边缘，狠狠地拽回这个冰冷、高压、只剩下工作和要求的现实。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要求，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回复一封邮件，质问他这些要求是否合理，质问他是否知道完成这些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甚至想直接回复“我做不到”！

手指放在键盘上，她却迟迟按不下去。

理智告诉她，不能。

他是总经理，是决定她职业前途的人，是“晨曦计划”的最高负责人。质疑他的要求，等于质疑他的权威和判断。而且，他或许会冷冷地反问：“这就是你的能力上限？”或者更残忍地，直接换掉她这个“无法胜任”的负责人。

她输不起。

不仅仅是为了这份工作，为了“晨曦计划”的机会，更是为了心里那点不肯服输的倔强。她不想被他看扁，不想让他觉得，三年的时光，她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委屈和愤怒，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好，顾言琛。你要看我的能力，要考验我的极限是吗？

那我就做给你看。

她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她拿起桌上的日程本和一支红笔，开始将邮件里的要求逐条拆解，规划时间。

周六：全天泡在市图书馆和在线数据库，搜集、核实、补充所有要求的细分数据和历史数据。联系第三方数据机构，申请试用权限或购买部分关键数据。完成第一条“数据维度深化”的大部分基础工作。

周日：上午，集中搜索分析“睿科科技”近三个月的所有公开信息，整理成情报摘要。下午，开始构思应对策略，并着手进行内部能力对标的框架搭建。晚上，必须完成策略部分的核心思路和内部对标的基本框架。

周一：全天在公司，整合所有资料，撰写完整报告，反复修改打磨，确保逻辑严谨、数据准确、洞察深刻、方案可行。可能需要加班到深夜。

周二上午：最后复核，定稿，提交。

一个近乎疯狂的时间表。这意味着她整个周末都将彻底报销，在数据、报告和殚精竭虑中度过。

她拿出手机，给苏晓晴发了条信息，取消了原本约好的周末逛街计划。苏晓晴很快回复了一连串问号和哀嚎的表情包，小溪只是简单回了句：“老板临时追加了重要任务，生死攸关，下次赔罪。” 放下手机，她自嘲地笑了笑，生死攸关，或许并不夸张。

接着，她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陈默的微信对话框。他晚餐时说过，周末如果想找人聊天可以找他。但现在，她需要的不是聊天，而是告知。

“陈默学长，抱歉，周末突然有紧急工作要处理，之前答应你考虑的画展，可能去不了了。”她斟酌着措辞。

陈默的回复很快，带着理解和关切：“没事，工作要紧。画展以后还有机会。你老板……要求这么严格吗？周末都不让人休息？”

看着他发来的文字，小溪心里那点委屈差点又决堤。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嗯，新项目，比较急。谢谢理解。”

她没有多说，也不敢多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向他抱怨，会流露出脆弱。而她不想在陈默面前展现那一面。

放下手机，她环顾了一下冷清的公寓，然后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壶浓度极高的黑咖啡。咖啡的苦涩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像是一剂强心针。

回到书桌前，她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却奇异地让她更加清醒和专注。

她打开了第一个需要查询的数据库网站，屏幕的光照亮她沉静而坚定的侧脸。

这个周末，注定是一场硬仗。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城市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公寓里，只有书桌前这一小方天地亮着灯，像茫茫大海中一座孤独的灯塔。

小溪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查找、对比、分析、记录。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发胀，她滴了几滴眼药水，继续工作。颈椎和肩膀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她起身活动了几下，又很快坐下。

深夜十一点，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还在加班吗？注意休息，别熬太晚。”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晚安表情包。

看着那个表情包，小溪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心里淌过一丝暖流。她回复了一个“嗯，快了，谢谢。”便放下手机，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情绪去回应更多。

凌晨一点，她终于完成了第一天计划的大部分数据搜集和整理工作，保存好所有文件。关掉电脑的瞬间，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床边，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瞬间就被睡意俘虏。

然而，睡眠并不安稳。梦里，她仿佛还在不停地搜索数据，敲击键盘，而顾言琛就站在她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不停地问：“做完了吗？这就是你的最终成果？”那压迫感如此真实，让她在睡梦中都皱紧了眉头。

周六一早，不到七点，生物钟就将她唤醒。头痛欲裂，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但她没有丝毫犹豫，挣扎着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草草吃了两片面包当早餐，便又坐回到了书桌前。

周六的任务同样繁重。第三方数据机构的沟通并不顺利，对方周末值班人员效率低下，需要她反复催促和解释。公开情报的搜集更是琐碎，需要从海量的新闻、财报、社交媒体信息中筛选出有价值的部分，并解读背后的含义。

过程中，她几次感到烦躁和绝望，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要求，真想将电脑合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但一想到顾言琛那可能出现的、带着轻蔑或失望的眼神，她就又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

她不能输。

尤其不能输给他。

周日下午，当她开始着手构思应对策略时，遇到了瓶颈。如何制定出真正具有差异化、攻击性又切实可行的方案？她对着空白的文档，思维僵滞，感觉大脑像生锈的齿轮，无法转动。

挫败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邮箱提示音又响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恐惧地点开邮箱——难道他又追加了新的要求？

发件人依然是顾言琛。

标题却让她愣了一下：“参考信息”。

邮件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附件是业内关于竞争策略制定的几种典型思维模型及案例，或可提供思路参考。G。”

附件是一个pdF文件。

小溪怔住了。他……这是在帮她？

她迟疑地点开附件。里面确实是几份整理得非常清晰的专业资料，涵盖了不同的竞争战略流派和成功的商战案例解析，甚至对一些关键点做了批注。这些资料，正好切中了她此刻遇到的瓶颈。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她看着那封简短的邮件，和那个落款的“G”，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明明把她逼到了极限，却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递过来一根救命稻草。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作为上司对下属的正常提点，还是……夹杂着其他她无法读懂的含义？

没有时间深究。她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起他提供的资料。不得不说，这些资料质量极高，确实为她打开了新的思路。她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灵感，之前的瓶颈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然而，这份“帮助”并没有减轻她心中的委屈和那丝叛逆，反而让它们变得更加复杂难言。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操控者，精准地掌控着她的节奏，在她即将崩溃时给予一点支撑，让她继续在他设定的轨道上奔跑。

周日晚上的截止时间迫在眉睫，小溪不得不再次熬夜。周一的朝阳升起时，她只是趴在桌上短暂地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便又爬起来，灌下大量咖啡，开始投入到最紧张的报告撰写和整合阶段。

周一整天，她都在公司奋战，午餐和晚餐都是草草解决的。同事们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面色，都投来同情或敬佩的目光。她无暇他顾，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报告。

当她终于在周二凌晨三点，将那份长达六十多页、数据详实、分析深入、策略具体的报告最终定稿，点击发送按钮时，整个人几乎虚脱，瘫在椅子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电脑屏幕显示发送成功。

她看着那个提示框，心里没有完成任务后的喜悦和轻松，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以及一种空荡荡的茫然。

她做到了，在几乎不可能的时间内，完成了他那些“变本加厉”的任务。

可是，然后呢？

他会满意吗？

还是会提出新的、更苛刻的要求？

她不知道。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厚重的潮水，将她最后的意识吞没。她就那样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甚至没力气回到休息室的沙发。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顾言琛的书房里，他点开了那封刚刚收到的邮件，看着那份凝结了某人整个周末和无数心血的报告，目光深沉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