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心上人 第43章 相亲的试探

日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裹挟着一种黏稠的压抑。自那个电话不断的周末之后，林小溪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和顾言琛之间那层薄纱，非但没有被掀开，反而越来越厚。

他依然会来接她下课，依然会带她去吃她喜欢的餐厅，依然会在睡前给她打视频电话。一切看似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加“规范”和“体贴”。但小溪知道，不一样了。

他的笑容像是精心测量过的，弧度标准，却少了之前那种发自眼底的暖意和松弛。他的拥抱依旧有力，却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安抚，而非情难自禁的亲近。他不再主动和她谈起未来，哪怕是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下一个假期要去哪里，他也只是微笑着听，然后说“都好，你定”，便将话题轻轻带过。

他把她小心翼翼地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那个正电闪雷鸣的世界。

这种刻意的保护，非但没有让小溪感到安心，反而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的心口。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蒙住眼睛放在悬崖边上的人，不知道下一步是平地，还是万丈深渊。

周三晚上，顾言琛来接她，说要带她去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餐厅环境极好，悠扬的小提琴曲流淌在空气中，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他点了她可能会喜欢的菜，细心地为她铺好餐巾，举动无可挑剔。

可小溪食不知味。她看着他，他正低头切着牛排，动作优雅，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于冷峻。她突然很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言琛，”她放下刀叉，声音在轻柔的音乐中显得有些突兀，“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谈一谈？”

顾言琛切牛排的动作顿住，他没有抬头，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谈什么？菜不合胃口吗？”

他在回避。一如既往。

“不是菜的问题。”小溪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是你。是你们家。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不想看你一个人扛着。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不是吗？”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强装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又被他修复。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争取思考的时间。

“小溪，”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有些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它牵扯到很多……利益、人情、家族颜面。我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上学，做你喜欢的事，其他的，交给我，好吗？”

又是这句话。“交给我。”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可她要的不是被保护在象牙塔里，她想要的是并肩作战，是知情权，是哪怕无能为力，也能陪他一起承担的那份心意。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谈话再次无疾而终。他重新拿起刀叉，将切好的牛排放到她盘子里，语气放柔：“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溪看着盘子里切割得大小均匀的牛肉，心里堵得厉害。她低下头，默默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晚餐在一种近乎僵硬的“和谐”中结束。回去的车上，两人都沉默着。顾言琛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紧绷。小溪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飞速倒退的街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车子停在她宿舍楼下。她解开安全带，低声道：“我上去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吻她，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

小溪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听到他车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不是工作邮件那种短暂的提示音，而是持续不断的来电铃声。

她的心猛地一缩，动作僵在原地。

顾言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看。他没有立刻接，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骨节泛白。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终于拿起手机，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一瞬，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按下了接听键，同时也按下了免提键。

“妈。”他的声音冷硬，带着明显的不耐。

小溪站在车外，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她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接听，而且还是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声，嗓音温和，却带着一种长期居于上位不容置喙的语调：“言琛，在哪儿呢？”

“在外面。有事？”顾言琛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这周六晚上，在白家的云顶庄园有个晚宴，你白伯伯特意打电话来，说很久没见你了，让你一定到场。”顾母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却带着明确的指令意味。

顾言琛的眉头死死拧紧：“周六晚上我有安排。”

“什么安排能比这个重要？”顾母的语气微沉，“你白伯伯和我们家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薇薇刚从法国回来，学的是艺术策展，正好和你也有话聊。你们年轻人多见见面，交流一下，不是挺好的吗？”

“薇薇？”顾言琛的声音像是结了一层冰碴，“妈，您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顾母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严厉：“言琛，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你之前胡闹，我和你爸爸，还有奶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你年轻，玩心重，过段时间就好了。可现在呢？你为了那个女学生，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人家白薇，家世、教养、学历，哪一点配不上你？你们从小也认识……”

“够了！”顾言琛猛地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微微颤抖，“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什么白薇黑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周六的晚宴，我不会去！”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也清晰地传入了车外林小溪的耳中。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相亲”，这两个她曾经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字眼，此刻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她的现实。原来，他承受的压力，已经具体到了这个地步。原来，他的家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为他物色好了新的、 “合适”的对象。

电话那头，顾母显然被儿子的顶撞激怒了，声音拔高了几分：“顾言琛！你这是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你以为你在跟谁耍脾气？我告诉你，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周六晚上，你必须给我出现在云顶庄园！否则，你别怪我动用别的手段！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凭空得来的吗？没有顾家，你算什么？！”

这番话如同最犀利的鞭子，抽打在顾言琛的身上，也间接抽打在小溪的心上。她看到顾言琛的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一样硬，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手背青筋暴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随便您。如果您觉得拿走我现在的一切就能逼我就范，那您尽管试试。但我的人，我的心，您管不着！”

说完，他根本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在狭小的空间里。

顾言琛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车厢顶灯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头上，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愤怒、屈辱和巨大压力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他就这样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钟。

然后，他猛地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他抬起手，极度烦躁地、近乎粗鲁地松了松颈间那条束缚着他的领带。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温莎结被扯得歪斜，领口也被扯开，露出微微起伏的锁骨。这个动作充满了被困野兽般的焦躁和无力感。

他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半晌，都没有说话。

林小溪站在车外，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冷得发疼。她应该感到安慰的，不是吗？他为了她，如此激烈地反抗着他的家庭，甚至不惜说出那样决绝的话。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他母亲的威胁言犹在耳。“没有顾家，你算什么？”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她耳边。她爱的是顾言琛这个人，可如果他真的因为自己而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那还是她爱的那个自信、耀眼的顾言琛吗？她背负得起这样沉重的代价吗？

她看着他疲惫而痛苦的侧影，所有想问的话，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拉开车门，从后座拿起自己的背包，然后，绕到驾驶座那边，轻轻敲了敲车窗。

顾言琛像是被惊醒般，倏地睁开眼。他看到窗外站着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狼狈，似乎才意识到她一直站在这里，听到了所有不堪的对话。

他降下车窗，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扭曲而苍白，比哭还让人难受。

“小溪，我……”他试图解释什么。

小溪却摇了摇头，将手里一直握着的、在楼下便利店买的一瓶矿泉水，透过车窗递给了他。她的动作很轻，声音也有些沙哑：“喝点水吧。”

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安慰显得苍白，质问显得不合时宜。她能给的，似乎只有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清凉。

顾言琛看着那瓶水，愣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动，有愧疚，更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他伸手接过瓶子，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冰凉一片。

“谢谢。”他哑声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好几口。水流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

“我上去了。”小溪垂下眼睑，不敢再看他。

“……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早点休息。”

“嗯。”她点点头，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宿舍楼大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她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沉甸甸的，充满了无力感。

直到走进宿舍楼，隔绝了他的视线，林小溪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蹲了下来。将脸埋进膝盖，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衣襟。

车外，顾言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宿舍楼门口的方向，久久没有发动车子。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变了形，发出“咯吱”的声响。

车厢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那弥漫不散的、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