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心上人 第29章 寿宴的邀请

书房里最后一丝烟草和紧绷的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但已被窗外蓬勃的朝阳和客厅里飘散的早餐暖香悄然取代。顾言琛坐在餐桌旁，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皱了的衬衫，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憔悴却难掩眉宇间松懈下来的平和。

林小溪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和温热的牛奶推到他面前，自己面前也摆了一份。两人安静地吃着，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宁静与温馨。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轻盈舞动。

他偶尔抬头看她，目光相触时，她会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他也回以微笑，只是那笑意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未散尽的沉重，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担忧。

早餐接近尾声时，顾言琛放在手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不是急促的工作铃声，而是一种特定的、略显沉闷的震动频率。

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显示——是母亲。

小溪注意到他神色间那一闪而过的凝滞，握着叉子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她垂下眼，假装专注地切割着盘子里早已切好的鸡蛋，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顾言琛没有避开她，直接接起了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妈。”

电话那头传来顾母温和却自带疏离感的声音，询问着他昨晚是否休息好了，项目处理得如何。顾言琛一一简短应答，语气恭敬却带着距离。

几句家常后，顾母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正式了些：“言琛，下周六是你奶奶七十大寿的日子，家里准备在老宅办一场寿宴，这事你知道的。”

“嗯，我记得。”顾言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次寿宴办得比较正式，会邀请不少亲朋故旧。”顾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奶奶的意思，是希望家里的晚辈，都能携伴出席，显得热闹、圆满一些。”

“携伴出席”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在小溪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

顾言琛沉默了几秒，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坐在对面、低着头的林小溪。他看到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我知道了。”他对着电话那头回答，声音依旧平稳。

顾母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追问道：“那你……这边是怎么考虑的？需不需要家里帮你……”

“不用。”顾言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会带小溪一起去。”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即使隔着听筒，小溪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透过电波传递过来。她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过了好几秒，顾母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只是更淡了些：“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记得提前准备好，别失了礼数。”

“好。”

通话结束。顾言琛将手机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餐厅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林小溪。她依旧低着头，盯着盘子里已经冷掉的鸡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叉子的边缘。

他了解她。他知道此刻她心里在想什么。寿宴，奶奶，那个曾经当众表示过不满的家族，那些或许会带着审视、好奇，甚至轻蔑目光的所谓“亲朋故旧”……这一切，对她这样一个单纯、甚至有些怯生的在校大学生来说，无异于一场需要鼓足巨大勇气才能踏入的龙潭虎穴。

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他没有立刻让她抬头，而是伸出手，覆盖在她那只紧握着叉子、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小溪。”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小溪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不安和忐忑，像林间迷路的小鹿。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顾言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沉静而认真地看着她。

“奶奶的寿宴，下周六。”他重复了一遍这个事实，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家里要求携伴出席。”

他停顿了一下，给她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才郑重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没有强迫，没有理所当然，而是将选择权完全交到了她的手上。他知道这对她意味着压力和挑战，所以他必须尊重她的意愿。

小溪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昨晚还布满了血丝和焦躁，此刻却只剩下对她的专注和一种深藏的、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在担心，担心她会害怕，会退缩。

她想起了昨晚，他紧紧抱着她，说“你是我最好的充电器”时的脆弱与依赖。想起了他独自面对商业风暴时的坚韧与担当。他为了他们的未来，在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压力，独自对抗着来自家族的不认可。

那么，她呢？她难道只能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享受他带来的温暖与庇护，却在他需要她并肩站立的时候，因为畏惧而退缩吗？

仅仅是想象他独自一人站在那群光鲜亮丽却可能心怀各异的亲戚中间，独自承受那些或明或暗的打探和压力，她的心就揪紧般地疼了起来。

他是她的铠甲，她也想成为他的后盾。哪怕这后盾如今还显得如此稚嫩和薄弱。

内心的恐惧依旧存在，像冰冷的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但在这潮水之上，有一种更强大的情感在升腾——是对他的心疼，是想要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是那股被他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属于她自己的、名为“勇气”的嫩芽。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忐忑和犹豫都挤压出去。然后，她迎上他隐含担忧的目光，用力地、清晰地点头。

“好。”她的声音起初还有些微的颤抖，但很快就稳定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我陪你一起去。”

顾言琛深邃的眼眸中，那丝担忧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亮光和难以言喻的动容。他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他以为她会犹豫，会害怕，甚至会拒绝。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力量和勇气传递给她。“别怕，”他低声承诺，眼神无比郑重，“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像是最有效的定心丸。小溪看着他，再次点了点头，这次，眼神里的不安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信任和依赖。

既然决定了要一起去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便充满了紧张的筹备。顾言琛知道，那样的场合，穿着打扮是无声的名片，他绝不能让她因为外在的因素而受到一丝一毫的轻视。

周末，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安排，亲自开车带小溪去了本市最高端的一家精品百货公司。这里橱窗明亮，灯光璀璨，空气里弥漫着奢侈香氛的味道，往来行人衣香鬓影，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

小溪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下意识地有些拘谨，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帆布包带。顾言琛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领着她走向那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国际大牌专卖店。

“不用紧张，”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选你喜欢的，觉得舒服的就好。”

他们走进一家以设计简约优雅着称的品牌店。训练有素的SA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在顾言琛价值不菲的腕表和周身气度上停留一瞬，态度愈发恭敬。

“帮我女朋友挑选一套适合重要宴会的礼服。”顾言琛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SA热情地引着小溪去看当季新款。衣架上挂着的礼服，每一件都做工精良，设计别致，价格标签上的数字更是让小溪暗暗咋舌。她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顾言琛。

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自己也走上前，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过于暴露或设计夸张的款式，最终停留在一件烟粉色的及膝小礼裙上。裙子材质细腻，带着微微的珠光，设计简洁大方，V领但不低胸，腰线收得极好，裙摆是柔和的A字型，看起来既端庄又不失少女的柔美。

“试试这件？”他拿起那件裙子，递到她面前，语气是商量的，眼神却带着肯定的欣赏。

小溪接过裙子，柔软的触感让她心生喜欢。在SA的引导下，她走进了宽敞明亮的试衣间。

当她换上礼服，有些忐忑地拉开帘子走出来时，等在外间的顾言琛眼底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那件烟粉色的裙子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颈部线条。柔和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平日里不施粉黛的脸庞此刻在礼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丽动人。她有些害羞地站在那里，双手不安地交握着，眼神闪烁，像一颗刚刚被拭去尘埃的珍珠，散发出温润内敛的光泽。

“很好看。”顾言琛走到她身边，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语气真诚而肯定。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脑后有些凌乱的发丝，动作自然亲昵。

SA也在旁边由衷地赞叹：“小姐，这条裙子真的太适合您了，显得气质特别好。”

小溪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有些认不出来。镜子里那个穿着精致礼服的女孩，带着一丝羞怯，却也隐隐透出一种她从未察觉过的、属于女性的柔美与光彩。

“就这件吧。”顾言琛直接对SA说，语气不容置疑。他甚至没问价格。

“等等，”小溪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小声说，“太贵了……”那标签上的价格，几乎是她几个月的生活费。

顾言琛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低声道：“值得。”他看着她，眼神深邃，“我的女朋友，值得最好的。”

他的话语和眼神，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魔力。最终，小溪在他的坚持下，接受了这条裙子。接着，他又亲自为她挑选了搭配的高跟鞋和一只小巧玲珑的手拿包。

走出百货公司时，夕阳西沉。坐进车里，顾言琛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身，看着身边穿着新裙子、依旧有些拘谨的小溪。

“礼服只是外在的，”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沉稳而有力，“重要的是你本身。小溪，记住，你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他的话，像暖流，一点点渗透进她不安的心房。

回到学校，小溪将装着礼服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柜最深处，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苏晓晴得知她要去参加顾家奶奶的寿宴，立刻大呼小叫地围着她转。

“天哪！见家长终极boSS副本啊！小溪你怕不怕？”晓晴抓着她的肩膀，表情夸张。

小溪老实地点点头：“怕。”

“别怕别怕！”晓晴拍着胸脯，“我大伯大娘不是都认可你了吗？这就是胜利的第一步！至于我外婆……”她顿了顿，撇撇嘴，“老人家嘛，观念旧，到时候你嘴巴甜一点，表现乖一点，有言琛在，他肯定会护着你的！”

话虽如此，但随着寿宴日期的临近，小溪内心的忐忑还是有增无减。她开始在网络上搜索各种宴会礼仪，担心自己会在细节上出错，给他丢脸。她甚至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练习如何得体地与人打招呼。

赴宴前夜，她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带。室友们早已进入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唯有她，大脑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预演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场景。顾言琛奶奶那双威严而挑剔的眼睛，亲戚们探究的目光，那些她可能听不懂的言外之意，那些需要小心应对的社交辞令……每一个想象出来的画面，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害怕。害怕自己会表现不好，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平凡和青涩而让他难堪，害怕那个庞大的、陌生的家族会用无形的力量，将她从他身边推开。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她点开和顾言琛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晚上发来的，嘱咐她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来接她。

简短的文字，却仿佛带着他的温度和力量。

她想起他带她挑选礼服时的耐心和肯定，想起他握住她的手说“有我在”时的郑重承诺，想起他疲惫不堪时依赖地抱着她说“你是我最好的充电器”时的脆弱……

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想起他的瞬间，似乎都找到了可以安放的位置。

她不能退缩。为了他，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她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这场未知的挑战。

她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黑暗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过快的心跳。

月光静静地流淌，宿舍里一片安宁，唯有林小溪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望着天花板，心中波涛起伏，对几个小时后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的宴会，充满了最后的、无法言说的忐忑与孤注一掷般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