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心上人 第14章 未来的影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馆明亮的玻璃窗，在橡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醇厚的香气和低低的絮语，营造出一个舒适而私密的空间。林小溪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正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的顾言琛。

他的生日已经过去几天，但那份亲手制作的相册所带来的心灵共鸣，依旧像一层温暖的薄膜，包裹着他们，让每一次对视都带着更深一层的亲昵与妥帖。此刻，他眉头微蹙，屏幕上是复杂的股市K线图和数据报表，那份属于职场人的专注和沉稳，与他生日那晚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和感性的模样，奇妙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小溪静静地等着，没有打扰。她喜欢这样看着他工作的侧脸，线条清晰利落，鼻梁高挺，偶尔因为思考而抿紧的薄唇，都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管理学课本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一种充实而平静的幸福感和着咖啡的暖意，缓缓流淌在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琛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抬眼便对上小溪含笑的眼眸。他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歉意：“等久了吧？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没关系，看你工作也挺有意思的。”小溪摇摇头，把温热的咖啡往他手边推了推，“喝点东西，休息一下。”

他顺从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伸手，越过桌面，握住了她放在课本旁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这个小小的动作带着无需言明的亲昵，小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热，却没有抽回手。

“在看什么？”他目光落在她的笔记上，字迹工整清晰，重点部分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下周要交的案例分析，关于跨国公司本土化战略的，感觉有点复杂。”小溪老实回答，带着点求教的意味看着他。他在商业上的见解，总是能给她带来启发。

顾言琛拿起她的笔记翻了翻，随口点评了几句，切入点精准，让小溪豁然开朗。聊完了学习，气氛松弛下来。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倾斜，给咖啡馆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色。

顾言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了话头：“今天上午，我接到一个朋友的越洋电话。”

“嗯？”小溪抬起眼，表示她在听。

“他叫周昀，是我高中同学，也是之前在英国留学时的室友。”顾言琛的语气带着些许熟稔的笑意，“这小子，终于决定要回来了。”

“是吗？那很好啊，你们可以常见面了。”小溪顺着他的话回应道。她听说过周昀的名字，知道他是顾言琛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家世似乎也很不错。

“是啊，他拿到了伦敦政经的硕士学位，这次回来，准备进投行。”顾言琛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分享一件寻常事，“他家里早就给他铺好了路，去的是业内顶尖的那家，起步就是分析师。”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说起来，我们当年还约定过，以后要在商界一起做点事情。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也学成归国了。”

他的话语很自然，带着对老友归来的期待和对过往岁月的感慨。然而，听在小溪耳中，却像是一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伦敦政经”、“硕士学位”、“投行”、“家里铺路”、“分析师”……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带着一种遥远而耀眼的光环，与她日常所接触的“课堂点名”、“小组作业”、“期末考”、“争取奖学金”仿佛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顾言琛依旧在说着周昀回国后的初步规划，言语间透露出的那个圈子——充斥着精英、高学历、家族资源和广阔国际视野的圈子，是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的。她知道顾言琛优秀，知道他家境优越，但在此刻之前，这种认知更多是抽象的，停留在“他工作很好”、“他大哥家很有钱”这样的层面。

而此刻，通过周昀这个具体的人，通过顾言琛如此寻常的提及，那个世界的轮廓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具象化地展现在她面前。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她喜欢的男人生活里真实存在的一部分，是他朋友圈子、是他未来规划中自然而然的一环。

一种微妙的，混合着自卑、焦虑和茫然无措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并不剧烈，却带着隐隐的窒息感。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专业课笔记上。那些她为之努力背诵、理解、勾画的重点，那些代表着她的奋斗和未来的知识，在顾言琛轻描淡写描述的那个世界里，似乎显得……有些渺小，有些微不足道。

他能轻松看懂她觉得复杂的跨国公司案例，他能与来自世界顶尖学府的朋友谈论着她不甚了解的金融领域，他的未来清晰而广阔，充满了无数高起点的选择和可能性。而她呢？她的未来，还停留在努力学好专业课，争取在期末考试中取得好名次，希望毕业后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两年的年龄差，还有家庭背景、成长环境、社会资源以及由此带来的眼界和格局的巨大差异。这条鸿沟，在她此刻的认知里，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深邃。

“周昀还问起我了，”顾言琛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继续说着，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对未来畅想的轻松，“他说等他稳定下来，可以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项目机会。现在市场变化快，单打独斗确实不如资源整合。”

资源整合……又是一个离她日常生活很遥远的词。小溪的嘴唇动了动，想问“是什么样的项目”，又想问“那你的工作呢？”，但最终，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口。她发现，自己似乎无法自然地接入到这个话题中去。她对他的那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少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提问。

一种无力感悄然蔓延开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顾言琛，走在两条起点不同的跑道上。他已经跑出去很远，见识过沿途更壮丽的风景，而她才刚刚起步，目光所及，还是眼前的跑道和近处的目标。

“……所以，未来几年的重心，可能还是会放在A市，这里的机会更多。”顾言琛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了一些，“不过，总部的岗位也有考虑，如果时机合适的话……”

总部？是在另一个更繁华、更国际化的大都市吗？小溪的心猛地一沉。如果他去了总部，那他们呢？她还没有毕业，她的根在这里。异地恋的艰辛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而叠加了如此巨大背景差异的异地恋，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小溪？”顾言琛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沉默。他停下关于未来的探讨，关切地看向她，却发现她正低着头，目光怔怔地落在课本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缘，唇线抿得有些紧。

“怎么了？”他微微蹙眉，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案例分析太难了？”

他的关心是真诚的，带着温度的，却像是一束光，更加清晰地照出了她内心那片突然滋生出的、晦暗不明的阴影。

小溪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看起来尽量自然的笑容：“没，没有啊。就是在想刚才你说的那个案例，有点走神了。”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不安和怯懦，那显得太不大方，也太不自信了。

顾言琛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她强装镇定的脸上找出点什么。小溪的心跳得有些快，生怕被他看穿。

好在，他并没有深究，只是以为她学习累了，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累了就别想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云南菜馆，味道很地道。”

“好啊。”小溪从善如流地应着，心里却乱糟糟的，对美食也提不起太多兴致。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将摊开的管理学课本和笔记慢慢合上。动作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延缓某种她不愿面对的现实。阳光依旧温暖，咖啡馆里的音乐舒缓动人，对面坐着的是她深爱也深爱她的男友，一切都应该是完美而幸福的。

可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名为“未来”的词汇，第一次不再仅仅承载着甜蜜的憧憬和浪漫的幻想，而是掺杂进了现实的、冷硬的颗粒。她看到了他的未来，那般耀眼、开阔，充满了无限可能。而自己的未来呢？在那幅宏大的蓝图里，又该占据一个怎样的位置？她能否凭借自己的努力，真正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不是永远被他庇护在身后，或是逐渐跟不上他的步伐，最终被远远抛下？

这些问题，像一团突然涌上的迷雾，笼罩了她原本清晰明亮的内心世界。

她沉默地收拾好书包，动作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

顾言琛站起身，拿起外套，很自然地再次牵起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包裹着她的，曾经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而这一次，在那片熟悉的温暖里，小溪却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凉的、名为“差距”的阴影，正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指缝，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出了被夕阳浸染的咖啡馆。身后，那本合上的管理学课本，安静地躺在书包里，仿佛一个无声的注脚，标记着她平凡却正在努力奋斗的当下。而前方，顾言琛所描绘的那个充满资源和机遇的未来，像海市蜃楼般，美丽，却带着令人心慌的遥远。

城市的霓虹初上，映照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看似亲密无间，但某种无形的张力，已经在女孩沉默的心事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