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活了，但光照进来了 第16章 勋章下的裂痕

祖孙三人离开后，空岛的向日葵花田仿佛也多了几分热闹——

书葵总会在给小白幼苗浇水时，想起朵朵递奶糖的模样，连风里都似带着红薯粥的甜香。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黄昏，传送阵的光芒突然变得厚重，像裹着硝烟的风，吹得花田花瓣轻轻颤动。

光芒散去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拄着金属拐杖站在那里。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左袖管空荡荡地别在腰间，右腿有些跛，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滞涩；

脸上爬着几道深褐色的烧伤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让本应英挺的轮廓添了几分狰狞。

可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仍在列队的士兵，只是眼底的疲惫，藏不住地往下沉。

“这里……是？”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压抑的低沉，目光扫过花田时，有瞬间的恍惚，

“我叫陆峥，之前是边防兵。”

书葵扶着他坐在石凳上，注意到他的左手紧紧攥着一枚褪色的军功章，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纹路早已被磨得光滑，显然是被反复触摸过无数次。

toto递过一杯温凉的向日葵花露，杯壁贴着他的掌心，试图传递一丝暖意：

“陆大哥，愿意说说你的故事吗？”

陆峥沉默了很久，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缓缓开口。

两年前的边境冲突里，他所在的小队遭遇突袭，为了掩护三名新兵撤退，他抱着炸药包冲向敌方火力点，却被炮弹的余波掀飞。

再次醒来时，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左臂空荡荡的，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右腿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连动一下都疼得钻心。

从前那个能负重五十斤跑五公里、徒手攀爬上十米高墙的兵，变成了连水杯都拿不稳的残疾人。

“我有个未婚妻，叫晓冉。”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眼底的冰棱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们是高中同学，她等了我五年，从义务兵等到我转士官。我本来定了去年退伍就结婚，她总说，等我回去，就一起在老家开个小饭馆，她煮面，我收银，门口再种几盆她喜欢的太阳花。”

可伤愈后第一次照镜子，他看着脸上纵横的疤痕，再低头看看空荡荡的左袖，突然没了面对晓冉的勇气。

他开始故意躲着她，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甚至搬去了战友家暂住。晓冉跑来看他，他隔着门说“我们分手吧”，

听见门外她哭着问“为什么”，却只能咬着牙说“我不爱你了”。

“其实我是怕……”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军功章在掌心硌出红印，

“我怕她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害怕，怕我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连帮她拎菜篮、修水管都做不到。她那么好，值得找个健全的人，过踏实的日子。”

后遗症也跟着缠上他。

半夜总梦见硝烟弥漫的战场，梦见战友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每次惊醒都浑身冷汗；

听见打雷或汽车鸣笛，会条件反射地往桌下躲，像还在躲避炮弹；治疗花光了所有积蓄，右腿的神经痛越来越频繁，连基本的康复训练都快撑不下去。

直到昨天，他在出租屋里想给晓冉写最后一封信，起身倒杯水时，水杯却从颤抖的左手里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他蹲下身想捡，右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弯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极了战场上的弹片。

“那一刻我就想，我活着就是拖累。”他苦笑了一下，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晓冉还年轻，不该被我困住。我宁愿她恨我，也不想让她跟着我受一辈子苦。”

书葵看着他脸上的疤痕，突然想起那些埋在花田里的种子——

每一道伤痕，都是勋章，可世人总只看见伤痕的丑陋，忘了它背后的勇气。她轻声说：

“陆大哥，晓冉要的不是能拎菜篮的你，是那个愿意为她撑伞、为国家拼命的你。你觉得自己是拖累，可在她眼里，你活着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你放弃了自己，才是真的辜负她。”

陆峥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嘴唇动了动，却没等他说话，传送阵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带着哭腔的呼喊：

“陆峥！陆峥你在哪里？”

一个穿着浅蓝连衣裙的女人提着保温桶跑过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穿着军装的陆峥，正笑着把晓冉抱起来，背景是盛开的太阳花。

“陆峥！我终于找到你了！”

晓冉扑到他面前，看见他空荡荡的左袖和脸上的疤痕时，眼泪瞬间掉下来，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又怕弄疼他，只能轻轻停在他的脸颊旁，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以为你这样是为我好吗？我要的从来不是健全的你，是你啊！是那个会给我带边境的野花、会在电话里跟我讲星星的陆峥啊！”

陆峥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说不出话。

晓冉把保温桶放在石凳上，打开盖子，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番茄鸡蛋面，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你以前训练完总爱吃这个，说我煮的面最香。我知道你在这里，就赶紧煮了带来，一路用保温桶捂着，还热着，你尝尝。”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小心地拆开，递到陆峥的左手里，又怕他拿不稳，轻轻托着他的手腕：

“慢慢来，不着急。”

陆峥用左手笨拙地挑起面条，面条有些滑，几次都从筷子间溜走。晓冉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看着他，等他终于挑起一根面条，递到他嘴边：

“小心烫。”

温热的面条滑进嘴里，番茄的酸甜和鸡蛋的香瞬间漫开来，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陆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砸在保温桶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晓冉，我……”他想道歉，想解释，却被晓冉打断。

晓冉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素圈戒指——正是两年前陆峥偷偷给她买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接到了去边境的命令。

“你以为我会嫌弃你吗？”

晓冉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又拿起另一枚，想戴在陆峥的左手无名指上，

“你在边境拼命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祈祷你能活着回来。你的疤痕，是你保护国家的证明；你的拐杖，是你撑着要回来见我的勇气。陆峥，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你腿不好，我就扶着你；你左手不方便，我就帮你做；我们的小饭馆，我来煮面，你就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路过的人，好不好？”

陆峥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又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己一直活在“我不配”的执念里，却忘了晓冉要的，从来不是完美的他，只是他这个人。

他慢慢伸出左手，让晓冉把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戒指有些松，却紧紧套住了他的心。

“好。”他哽咽着说，“晓冉，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傻瓜，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晓冉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却带着笑意，“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回老家开饭馆，门口种满向日葵，像空岛这样的，好不好？”

toto看着这一幕，轻声开口：

“陆大哥，晓冉，你们可以回去了。陆大哥的战友已经帮你们联系了康复医院，费用有退役军人基金会承担；你们老家的店面，晓冉的爸妈已经帮你们租下来了，就等你们回去装修。”

陆峥看着晓冉，又看了看书葵和toto，眼底重新燃起了光。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晓冉连忙扶着他的胳膊，两人相视而笑，像极了照片里的模样。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晓冉提着保温桶，陆峥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朝着传送阵走去。

走到传送阵前，陆峥回头看了看书葵和toto，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只有一只手，却依旧挺拔，带着军人的骄傲与温柔。

风里的硝烟味渐渐淡了，只剩下花露的甜和面条的香。书葵看着他们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里，低头看向小白的幼苗，叶片上的露水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是在为这场失而复得的爱情祝福。

toto走到书葵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再深的伤痕，再重的执念，只要有爱在，就能找到往前走的勇气。陆峥的勋章，不仅在他的胸口，更在晓冉的心里。”

书葵点了点头，拿起水壶，继续给幼苗浇水。

阳光洒在花田上，金色的花盘朝着天光舒展，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温暖的气息。

她知道，空岛的故事还在继续，还会有更多受伤的灵魂来到这里，但只要有爱与牵挂，就总有重逢与和解的可能——

就像陆峥和晓冉，跨越了伤痕与恐惧，终于找回了彼此，也找回了属于他们的，满是太阳花香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