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苏明理,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明理跪倒在地,行了标准的大礼。
丹房内,一片寂静。
嘉靖皇帝没有让他平身,也没有说话。他就那么静静地,用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八岁孩童。
这是一种无声的帝王之术。用沉默,来制造压力,来考验臣子的心性。
若是寻常人,此刻早已冷汗直流,心神失守。
但苏明理只是静静地跪着,不卑不亢,呼吸平稳。他的灵魂,是一个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成年人,帝王的威压,对他而言,并非不可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时辰,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嘉靖皇帝那飘忽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抬起头来。”
“臣,遵旨。”
苏明理缓缓抬头,目光平视,落在了嘉靖皇帝身前的地面上,没有直视龙颜。这是臣子觐见的规矩。
嘉靖皇帝看着他。
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双……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
就是这个孩子,写出了那本让他道心都为之震动的《格物·人身篇》。
“你那本书,是你自己写的?”嘉靖皇帝开门见山,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回陛下,是学生一笔一划,亲手所书。”苏明理的回答,清晰而坚定。
“书中的图,也是你自己画的?”
“是。”
“你……可见过,真正的,人体之内?”嘉靖皇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个问题,极其凶险。
承认,就等于承认自己解剖过尸体。在这个时代,毁坏发肤,是大不孝,是邪魔外道之举。
否认,那书中如此精准的图画,又该如何解释?岂不是欺君?
苏明理的脑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得滴水不漏,并且,要符合自己“小真人”的人设。
他再次叩首,朗声道:“回陛下,学生不敢欺瞒圣听。”
“学生……并未亲眼见过。”
此言一出,丹房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嘉靖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是怀疑,和一丝隐隐的怒意。
“那你书中之图,从何而来?”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苏-t-理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学生虽未亲眼见过,但……学生能在‘意’中见,‘神’中观。”
“意中见?神中观?”嘉靖皇帝咀嚼着这六个字,眉头紧锁。
“是。”苏明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玄妙的意味,“陛下乃修道之人,当知晓‘存神’、‘内视’之法。道家高人,可于入定之时,神游太虚,亦可返观自身,查探体内气血之流转。”
“学生不才,自幼便有‘宿慧’。于梦中,常有仙人点化,传授格物之道。学生观摩天地万物,便可推知其内在肌理。观一草木,可知其根茎脉络。观一走兽,可知其筋骨皮毛。推而广之,这人身,亦是万物之一,其理相通。”
“学生书中之图,便是学生夜观星辰,日察己身,以格物之法,推演天地至理,于心中‘格’出来的景象。此非眼观,乃是‘心观’。”
这番话,半真半假,虚实结合。
他将现代的解剖学知识,用道家的“内视”、“存神”和自己那套“格物”理论,重新进行了一次包装。
这个解释,玄之又玄,却又恰好,完美地击中了嘉靖皇帝的认知。
对于一个痴迷玄修的帝王来说,“仙人托梦”、“天授神学”、“心观万物”,远比“解剖尸体”这种粗鄙的说法,更容易接受,也更符合他对“小真人”的想象。
果然,嘉靖皇帝脸上的寒霜,渐渐退去。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芒。
“心观……格物……好一个‘心观’万物!”他喃喃自语,仿佛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
他看向苏明理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皇帝对臣子的审视,而是一个求道者,看向一位手握真理的“仙师”的眼神。
“平身,赐座。”他开口道。
黄锦立刻躬着身子,搬来一个蒲团,放在了嘉靖皇帝的下手处。
“谢陛下。”苏明理起身,在蒲团上坐下。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通过了第一关。他为自己的知识,找到了一个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神圣的来源。
“苏明理,”嘉靖皇帝换了个称呼,不再叫他“苏爱卿”,而是直呼其名,这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是一种拉近关系的表现,“朕且问你,你那《人身篇》中所言,‘不明人身之构造,一切炼养,皆为妄谈’,此话,当真?”
“回陛下,字字属实。”苏明理迎着嘉靖皇帝的目光,沉声说道。
“那你告诉朕,”嘉靖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渴望,“朕,这二十年的丹药,是否……都吃错了?”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还要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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