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沈炼,也适时地上前一步,对着苏明理,冷冷地一抱拳:“苏待诏,卑职锦衣卫千户沈炼,奉旨护送大人进京。沿途一切安全,皆由卑职负责。”
他的眼神,复杂无比。
既有任务失败的不甘,又有一丝作为武人,对强者的审视。他很想看看,这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少年,在面对这座名为“皇权”的巨山时,会如何应对。
苏明理站起身,先是对着张少监和沈炼,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有劳张公公,有劳沈千户。”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他看到了父母眼中,那纯粹的、为儿子成为京官的骄傲与喜悦。
他看到了大哥和刘明-宇眼中,那混杂着激动与担忧的复杂神情。
他看到了赵德芳与刘文正眼中,那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深深的忧虑。
他知道,他们,都看懂了这封圣旨背后,那致命的危机。
他对着赵德芳与刘文正,微微-一笑,用眼神,传递了一个“安心”的信号。
然后,他走到了父母面前,跪了下去。
“爹,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这个年龄本该有的孺慕,“儿子,要去京城当官了。不能在您二老膝下,尽孝了。”
“好……好孩子!快起来!”张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去吧!去京城!给咱们苏家,光宗耀-祖!家里……家里有你大哥在,你放心!”
苏大山眼眶通红,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两个字:“好-好干。”
最后,苏明理站起身,走到了刘明宇面前。
“明宇兄,”他看着自己这位已经脱胎换骨的开山大弟子,郑重地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农工利器总局’的总负责人。‘水转翻车’的后续营造,‘八锭纺车’的推广与改良,以及,我们之前探讨过的,所有关于齿轮、杠杆、力学的研究,我都,交给你了。”
他将一份厚厚的手稿,塞进了刘明宇的手中。
“这里面,是我对未来十年,格物之学发展的一些……构想。”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记住,不要停。无论京城里,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停下你手中的研究。只要你们,能不断地造出利国利民的东西。你们,便永远是安全的。我,也便永远是安全的。”
刘明宇攥紧了手中的手稿,只觉得重逾千斤。他瞬间就明白了老师的深意!
老师,这是在“托孤”!
他是在用格物院,用这源源不断的“实学”成果,作为自己远赴京城之后,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强大的“保命符”!
“老师……”刘明宇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猛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弟子……弟子,领命!”
做完这一切,苏明理,再无留恋。
他转过身,对着那辆早已备好的、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对着那一队眼神冰冷的锦衣卫,对着那深不可测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京城,平静地说道:
“我们,启程吧。”
他小小的身躯,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了那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朝着那权力的漩涡,朝着那帝王的妄念,朝着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万分的未来,滚滚而去。
清河县的茶楼里,早已炸开了锅。
“一步登天!一步登天啊!八岁的翰林院待诏!这……这是文曲星本星下凡了啊!”
“何止是文曲星!你们没听见吗?圣旨上,都称他为‘小真人’了!这说明,人家是神仙一流的人物!”
而在冀州府,徐阶的书房内。
他看着手中由心腹快马加鞭送来的、关于圣旨内容的抄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真人……长生大道……”
他苦笑一声,将手中的抄本,缓缓地,凑到了烛火之上。
“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他喃-喃自语,“明理,你此去,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为师……也只能,在朝堂之上,为你,尽力周旋了。”
一场由苏明理引发的风暴,在清河县,达到了**。
而他本人,却已经身处另一场,更大、更危险的风暴的,风眼之中。
车轮滚滚,碾过北地坚实的官道,扬起一路烟尘。
苏明理乘坐的马车,是宗室专用的四**车,车厢宽敞,内里铺着厚厚的毛毡,行驶起来,远比寻常马车平稳。即便如此,长途的颠簸,依旧不是一个八岁孩童的身体所能轻易适应的。
车厢内,苏明理斜靠在软垫上,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依旧明亮而又平静。
他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也没有去理会车外那些锦衣卫校尉们如影随形的监视。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脑海中,进行着一场紧张而又周密的“沙盘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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