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理接过那沓图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上因反复摩挲而留下的温热。
他没有先看那已经完美复原的鲁班锁,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些图纸之上。
一张张翻过,他的眼神由欣慰,逐渐转为真正的惊讶。
刘明宇不仅做到了他要求的一切,甚至做得更多。
每一块榫卯结构,都配有三视图,清晰地标注着每一处的尺寸。
在图纸的空白处,还有用小楷写下的推演笔记,记录了他每一次失败的尝试和最终找到正确组合的思路。
这不再是简单的描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工程拆解与分析。
“老师,弟子……弟子在拼装时发现,其中有三块木块的重心稍有偏移,若是将它们的卡槽位置微调二分,整个结构会更加稳固,不易松动。”
刘明宇见老师看得认真,鼓起勇气,指着图纸上的一处修改痕迹,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这,正是苏明理最为惊喜的一点。
他不仅仅是复原了,他开始思考“如何能做得更好”。
这标志着他已经从一个被动的接受者,开始向一个主动的探索者转变。
“善。”
苏明理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将图纸小心地放回桌面,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一个字的分量,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夸奖都要重。
刘明宇激动得脸颊通红,感觉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上的甘甜。
“明宇,你可知,你方才所为,意义何在?”苏明理问道。
刘明宇想了想,答道:“弟子将匠人之‘术’,化为了图纸之‘理’?”
“对,也不全对。”
苏明理引导道,“你不仅将其化为了‘理’,更通过对‘理’的推演,发现了改进‘术’的方法。这便是‘知行合一’。将知识用于实践,再从实践中获得新的知识,循环往复,方能推动事物不断向前。”
他顿了顿,指向窗外田垄的方向:“这小小的鲁班锁,只是你的开蒙之物。接下来,我要给你一个新的课业。”
苏明理取来一张白纸,用炭笔在上面迅速勾勒出一个轮廓。
那是一个由木槽、链条和踏板组成的大型器械。
“此物,名为龙骨水车,想必你并不陌生。”
刘明宇当然不陌生,这是大周朝农田灌溉最常用的工具之一。
“我要你做的,不是仿制它。”
苏明理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第一步,你要走遍清河县周边的村庄,亲眼去观察、测量、记录下至少五种不同形制的水车。弄明白它们的构造、材质、提水效率,以及各自的优缺点。”
“第二步,将你的观察所得,全部整理成详尽的图纸与报告。分析它们为何如此设计,其背后的力学原理是什么。”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苏明理的目光灼灼,盯着刘明宇,“在吃透现有技术的基础上,设计出一款全新的、提水效率更高、更省力、或是更耐用的水车。我不要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我要一个经过你思考改良的创新之物。”
从拆解一个掌中玩物,到改良一件关系国计民生的农田重器。
这个跨度之大,让刘明宇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大的、足以让他战栗的兴奋!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广阔天地的道路,正在自己脚下徐徐展开。
这条路,无关功名,无关利禄,却与“有用”二字,紧密相连。
“老师!”刘明宇躬身长揖,其姿态之恭敬,远胜于当初的拜师礼,“弟子,必不负所托!”
他的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迷茫,只剩下被点燃的、熊熊的火焰。
在苏明理为弟子开启格物致知新天地的同时,大哥苏明德的“致知堂”事业,也迎来了决定性的进展。
刘文正的办事效率,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仅仅过了两日,他便亲自驾车,载着苏明理与苏明德兄弟二人,来到了县学东街。
这里是清河县当之无愧的文脉所在。
街道两旁,青砖黛瓦,店铺林立,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淡淡的墨香。
往来的行人,多是身着儒衫的学子,他们或高谈阔论,或驻足于书铺前,翻阅着新到的书籍。
刘文正将他们引到一处位于街道中段的铺面前。
这是一座三开间的门脸,门楣宽阔,虽因无人打理而略显陈旧,蒙着一层灰尘。
但其主体结构的用料之扎实,格局之敞亮,无不彰显着其不凡的底蕴。
“贤侄,你看此地如何?”
刘文正指着铺面,含笑问道,“此处正对县学大门,每日里人来人往,皆是你的潜在主顾。位置,可以说是清河县独一份的。”
苏明德的眼睛早已亮了起来。
他不是在看这铺面的现在,而是在想象它未来的模样。
“好!太好了!”
他搓着手,有些激动地说道,“刘叔,这地方……这地方太好了!这三间门脸,一间可以做柜台,专门售卖笔墨纸砚这些常用之物。中间一间,可以摆上书架,陈列经史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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