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家全家,都沉浸在乔迁新居的喜悦之中时。
新宅的大门外,一个少年正孤独地、来回地踱着步。
他,正是县丞刘文正的儿子,刘明宇。
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当初初见时的骄横与跋扈。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深的愁苦与挣扎。
自从放榜之后,他便天天派人盯着悦来客栈,等着苏明理回来。
今日一早,得知苏家买了新宅,他便立刻赶了过来。
然而,站在这扇崭新的朱漆大门前。
他却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上前敲响那枚铜环。
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这近一年来发生的一切。
从最初在县学里,他对那个乡下来的瘦小身影的不屑一顾。
到县试放榜后,他被那份惊世才情彻底折服,心甘情愿地喊出那一声“大哥”。
再到后来,他听父亲说起,苏明理在府试中,再夺案首!
直到前几日,那如同神话一般的消息传来——院试案首!小三元!
整个清河县,都为之疯狂!
而昨夜,父亲更是将他叫到书房。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的语气,告诉他,冀州官场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扳倒从二品布政使的滔天巨案,其幕后的执棋者,很可能……就是苏明理!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如同一次又一次的巨浪,不断地拍打着刘明宇那颗骄傲而又敏感的少年之心。
他曾经以为,自己虽然顽劣,但凭着父亲的官位,在这清河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与苏明理,虽然有才学上的差距,但终究还是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
可现在,他才痛苦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才学,而是……世界。
苏明理,是天上的雄鹰,是即将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真龙。
他交往的,是学政大人,是知府,是未来朝堂上的公卿巨擘。
而他刘明宇,不过是清河县这小池塘里的一只……井底之蛙。
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称呼他一声“大哥”?
自己今日前来,他又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把自己当朋友看待?
无尽的自卑与忐忑,如同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还是咬了咬牙,上前轻轻地敲响了那扇大门。
……
门房前来通报。
正在“致远斋”里规划着书坊事宜的苏明理,听闻是刘明宇前来拜访,不由得微微一笑。
“请他到前院花厅稍候,我即刻便去。”苏明理对门房吩咐道。
他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向着前院花厅走去。
花厅之内,刘明宇正局促不安地站着,连坐都不敢坐。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刘明宇猛地抬起头。
只见苏明理,身穿一件崭新的青色襴衫,头戴方巾,缓步走了进来。
阳光,从门外洒入,将他小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那双清澈的眼眸,一如初见时那般平静,却又仿佛蕴含着能洞悉一切的深邃。
几个月不见,他的个子似乎高了一点。
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混合着书卷气与无形威仪的气场,却比当初强了何止十倍!
“明理哥……”
刘明宇看到他,下意识地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那一声熟悉的、亲切的称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苏明理身上那件象征着士绅功名的崭新襴衫,当他想起对方那“小三元”的无上荣耀,当他想起父亲口中那“翻云覆雨”的通天手段时……
他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热情与亲近,都在这一瞬间,被自卑的冰水,彻底浇灭。
他刚刚迈出的那一步,僵在了原地。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苏明理的眼睛。
然后,他恭恭敬敬地,对着苏明理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无比生硬、充满了距离感的语调,低声说道:
“……学生刘明宇,拜见……苏案首。”
一声“苏案首”,如同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千里之遥。
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苏明理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身形都有些微微颤抖的少年,看着他那副恭敬到近乎卑微的模样。
心中,不由得轻轻一叹。
他瞬间,便明白了这少年内心的全部挣扎与忐忑。
他没有去扶他,也没有用“我们还是朋友”之类的空话去安慰他。
因为他知道,对于此刻的刘明宇来说。
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只会让他觉得,那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苏明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行完了这个大礼。
然后,他笑了。
他上前两步,在刘明宇还未直起身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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