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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在压抑凝固的空气里,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我有一计,可令皇城之内,人心浮动,不出一月,王世充必众叛亲离,束手就擒。”
这话语中的自信,与周遭的焦躁烦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有疑惑,有审视,也有几分不以为然。
“杨参军,你莫不是在说笑?”程咬金扛着他的宣花大斧,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他硕大的头颅晃了晃,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世充那老狐狸,把小皇帝捏在手里,那就是捏住了咱们的命门。你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众叛亲离?俺老程不信。”
他这话糙理不糙,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武将的想法。他们信奉的是刀枪,是实打实的攻城拔寨。这种虚无缥缈的攻心之术,听起来总觉得不那么牢靠。
单雄信没有说话,只是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审视着杨辰。他与杨辰交情匪浅,深知此人绝非信口开河之辈,但眼下的困局,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破解的门道。
李密没有理会程咬金的质疑,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杨辰脸上,沉声问道:“计将安出?”
他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任何一丝可能性,他都必须抓住。
杨辰并未被众人的目光所扰,他依旧从容,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没有直接说出计策,而是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敢问魏公,如今被困在皇宫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密一怔,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但他还是顺着思路答道:“自然是王世充的亲信、家将,还有一些被他裹挟的宫中宿卫。”
“不错。”杨辰点头,“但魏公说得不全。除了这些人,还有大量的太监、宫女,以及一些负责杂役的匠人。这些人,加起来的数量,恐怕远超王世充的死忠。他们与王世充,是一条心吗?”
徐茂公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亮起一抹微光,似乎已经领会了杨辰的意图。
杨辰继续说道:“王世充以越王殿下为质,的确是捏住了我们的软肋。但他同样也将自己和数千人的性命,绑在了一根线上。这根线,看似坚韧,实则脆弱不堪。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着他王世充一起死的。”
他环视众人,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王世充的亲信家将,与他利益捆绑,自然会死战到底。但那些普通的宿卫、太监、宫女呢?他们上有高堂,下有亲眷,只是混口饭吃。如今洛阳城已破,王世充大势已去,他们心中难道不慌?难道不想着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人心都是肉长的,都会趋利避害。王世充能用刀逼着他们守城,却管不住他们的心怎么想。他越是高压,这些人内心的恐惧和怨恨就越是滋长。他们缺的,不是反抗的念头,而是一个能让他们下定决心的理由,和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生路。”
“杨参军的意思是……分化他们?”李密终于明白了过来,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正是。”杨辰的嘴角终于扬起,“王世充想把所有人都绑上他的战车,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把他从那些人当中,彻底孤立出来。我们要让他变成一座孤岛。”
“如何孤立?”单雄信追问道。
“檄文。”杨辰吐出两个字。
“传我将令,征集城中所有嗓门大的军士,以及所有能写会画的文人。从今日起,三军将士轮班,于皇城之外,昼夜不停,高声诵读檄文。再将檄文内容,用大字写在白布之上,制成百丈长卷,悬于皇城对面的高楼之上,要让宫墙上每一个站岗的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他描述的画面已经活了过来。
“这檄文的内容,要分三层。”
“第一层,痛陈王世充十大罪状。从他霍乱朝纲,到如今挟持君上,桩桩件件,都要说得详实具体。要让他从一个割据一方的枭雄,变成一个天下共讨之的国贼。我们要让宫里的人明白,他们效忠的,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而是一个即将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乱臣贼子。”
“第二层,颁布我瓦岗军的安民告示。明确宣告,我军入城,只为讨贼,与他人无涉。凡是被王世充裹挟的宫中宿卫、太监、宫女,只要放下武器,弃暗投明,一概既往不咎。若能擒杀王氏逆党,献城来降者,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按功劳大小,赏金银,封官爵!”
“第三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便是设定一个期限。”杨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限期三日。三日之内,开门投降者,皆按第二条论处。三日之后,若皇城负隅顽抗,城破之日,宫中上下,无论职位高低,凡是拿过兵器的,皆视为王贼同党,玉石俱焚,格杀勿论!”
一番话说完,大帐前的空地上,静得落针可闻。
程咬金张着嘴,忘了合上。单雄信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就连一直智珠在握的徐茂公,此刻看着杨辰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由衷的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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