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军营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中,找到了新的平衡。
对杨辰而言,生活被精准地切割成了两半。白日里,他是伙夫营里那个沉默寡言、手脚麻利的伙夫,与王屠、刘六等人混迹在一处,听着南腔北调的闲谈,闻着鼎镬里升腾的烟火气。而每日三餐前后,他则会摇身一变,成为军师徐茂公的专职厨子,独自一人,在军师府后院那间独立的小厨房里,精心炮制着那位智者的餐食。
这差事,清净,却也如履薄冰。
徐茂公的嘴极刁,却非挑剔山珍海味,而是讲究一个“本味”与“火候”。一碗最寻常的白粥,米要粒粒开花,汤要稠而不澥;一盘青菜,色要翠,味要清,入口要脆。杨辰凭借系统赋予的厨艺,应付得游刃有余。他从不多言,只是将饭菜准时送上,再将空空如也的食盒默默取回。
两人之间,除了饭菜,再无交流。可杨辰知道,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他送去的每一道菜,都是一次无声的汇报;徐茂公吃下的每一口,都是一次无形的审视。
这日午后,杨辰刚从军师府回来,一脚踏进伙夫营的地界,便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不对。
往日里这个时辰,营里多是鼾声与磨刀霍霍的杂音,可今天,上百号糙汉子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嗓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泛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光。
“杨辰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刘六一溜烟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跑到杨辰跟前,一张瘦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神秘兮兮地说道:“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怎么?魏公又打了胜仗?”杨辰放下手里的空食盒,随口问道。
“比那还让人提气!”刘六激动地一拍大腿,“罗少保回来了!北平府那位,咱们瓦岗的‘冷面寒枪’,罗成将军,回来了!”
罗成。
这两个字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杨辰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脸上的神情未变,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样子,心里却已是波澜起伏。隋唐第十三条好汉,秦琼的表弟,枪法超绝,心高气傲。这是一个关键人物,一个在瓦岗寨中举足轻重,却又与各方势力若即若离的存在。
“罗将军回来了,是该高兴。”杨辰顺着刘六的话头说道。
“何止是高兴!”旁边一个正在擦拭大铁锅的伙夫,忍不住插嘴,声音里满是崇拜,“你是没见着那阵仗!罗少保一人一骑,白马银枪,从北门进的营,乖乖,那威风,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神将一样!校场上操练的几千号弟兄,看见他,操练都停了,一个个跟傻了似的!”
独眼龙王屠在一旁“哼”了一声,将手里劈了一半的木柴重重扔在地上,瓮声瓮气地开口:“神将?我看是煞星还差不多。那小子的脾气,可不像秦二哥那么好说话。你们都给老子把皮绷紧了,以后饭菜里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惹了那位小爷不高兴,仔细你们的脑袋!”
王屠的话让周围火热的气氛降了降温,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听过一些关于罗成治军严苛、性情冷傲的传闻。
杨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斧头,开始劈柴。斧头起落,发出富有节奏的闷响。他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罗成的回归,对瓦岗寨而言,是一剂强心针,但也可能是一剂毒药。李密需要他的武勇来壮大声势,但又必然会忌惮他与秦琼、程咬金等人的旧日情谊。而翟让的旧部,或许会视他为一个可以拉拢的变数。
这潭原本就不清澈的水,要变得更浑了。
而浑水,才好摸鱼。
杨辰知道,自己不能永远待在伙夫营。厨子的身份是很好的保护色,也是一个接近权力中心的跳板,但终究上不了台面。他需要军功,需要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地站到台前的机会。
罗成,或许就是这个机会。
只是,该如何接近这样一头骄傲的雄狮?
……
傍晚时分,整个瓦岗大营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魏公李密亲自设宴,为罗成接风洗尘。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与将领们的豪迈笑声远远传来,飘进伙夫营每个人的耳朵里。
伙夫营也难得地加了餐,每人多发了半斤浊酒,一大块炖肉。
众人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谈论的话题始终离不开那位新归的罗将军。
“听说了吗?罗将军这次从北平府回来,还带回来三百燕云骑。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我可听说了,罗将军在酒宴上,敬了魏公一杯,敬了徐军师一杯,然后就没再理会旁人,连翟大龙头去敬酒,都只是拿嘴碰了碰杯沿。”
“嘶……这么不给面子?”
“人家有不给面子的本钱!你以为谁都像他,表哥是秦琼,姑父是北平王罗艺?”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着酒精,在营地里发酵。杨辰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小口地抿着酒,将这些信息一一收入耳中,在心里勾勒出罗成的轮廓:出身高贵,武艺超群,性格孤傲,极重亲情,却又不懂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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