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发太原,今夜,我要在晋阳宫里,喝庆功酒!”
杨辰的声音,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烙印在兰若寺冰冷的夜空下。那股森然的决断,让跪倒在地的绿翘浑身一颤,也让刚刚冲入寺中的定**士卒,血液为之沸腾。
杀气,自四面八方升腾而起,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即将冲垮太原城那看似坚固的城墙。
然而,在这股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杀伐之气中,杨辰的眼前,却恍惚间,浮现出另一番景象。
那是在洛阳,他北上之前的一夜。
洛阳令府的内院,灯火通明,驱散了庭院中的秋凉。卧房内,一尊小巧的瑞兽香炉里,正燃着安神助眠的合欢香,淡淡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温暖而静谧。
萧美娘没有穿那身雍容华贵的宫装,只着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家居长裙,长发用一根碧玉簪松松地挽着,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畔,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正跪坐在榻边,借着灯火,为杨辰收拾着行囊。
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一件玄色的骑射劲装,她先是用手抚平每一个褶皱,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箱笼的最底层。然后是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她指尖拂过那柔软顺滑的毛皮,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仿佛想将指尖的温度,也一并打包进去。
“北地苦寒,不比洛阳。这件披风,你晨昏行军时,定要披上。”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叮嘱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
杨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这位曾经母仪天下,经历过国破家亡、生死离别的女人,她的每一次叮嘱,都藏着比寻常女子更深沉的恐惧与牵挂。
她将一件件内衬、一双双厚底军靴,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最后,她从一个精致的木匣里,取出一个个小小的瓷瓶。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是我让宫里的旧人,按着御用的方子新配的。”
“这是祛风寒的药丸,你若受了凉,便用温水化开一丸服下。”
“这个……是清心安神的香囊,里面放了些凝神草,你若夜里思虑过甚,难以入眠,便放在枕边。”
她每拿起一样,便轻声解释一句。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端庄与威严,只剩下最纯粹的关切。
杨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眼帘,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搔动。他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双正在忙碌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
“美娘。”杨辰的声音很柔。
萧美娘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些,我都记下了。”杨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你放心,我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
萧美娘终于抬起头,烛光映在她那双美得令人心颤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她看着杨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这张脸,是她从江都的深渊中挣扎出来后,看到的第一缕光。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鼻音,“我知道你智谋过人,武艺高强,你麾下的将士,也都是百战精锐。可是……”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可是,刀剑无眼。
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她见过了太多的英雄豪杰,在最风光的时候,骤然陨落。她见过了太多的旦夕祸福,上一刻还是九五之尊,下一刻便身首异处。她怕,她真的怕。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与平静,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境。
杨辰没有再用言语去安慰她。他只是松开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指腹的温热,让她心头一颤。
“看着我。”杨辰说。
萧美娘的视线,有些迷蒙地对上他的。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算计天下的深沉,也没有了面对敌人时的冷冽,只有一片清澈的、能倒映出她身影的温柔。
“我向你保证。”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我不仅会赢,我还会完完整整地回来。回到这里,回到你身边。”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而是一个男人,对他所珍视的女人的郑重契约。
萧美娘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像是积压了许久的委屈与不安,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杨辰身边,踮起脚,为他整理着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她的指尖拂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凉的颤抖。
“不要……不要像他一样。”她终于说出了心中最深的恐惧,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那个“他”,不言而喻。
那个曾经拥有天下,却最终失去了一切的男人。
杨辰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了一下。他反手握住她正在为自己整理衣领的手,将她轻轻拉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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