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篝火的余烬,在林间打着旋儿。那名家臣模样的使者,在得到杨辰一句“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准时到”的答复后,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帅帐前的气氛,却因他带来的那句话,变得凝重起来。
“兰若寺?”红拂女蹙起秀眉,她身上那件属于杨辰的黑色外袍,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我听闻,那是城东一座荒废多年的古寺,据说里面……不太干净。”
她说得委婉,但“不太干净”四个字,足以让任何人联想到鬼神之说。
“主公,此事有诈!”罗成上前一步,手中那杆亮银枪的枪缨,在火光下像一簇燃烧的血焰,“王威一介傀儡,哪来的胆子私会主公?这定是陈孝意那伙人设下的圈套,想将主公诱出大营,聚而歼之!末将愿领五百精骑,今夜便踏平那劳什子兰若寺!”
他的声音里,杀气腾腾,毫不掩饰。在他看来,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李靖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反复画着兰若寺与定**营地、以及太原城三者之间的位置,眉宇间凝着深思。
杨辰没有理会罗成的请战,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红拂女:“哦?有多不干净?说来听听。”
红拂女见他一脸好奇,不似作伪,便将自己听来的传闻说了:“据说那寺中曾有一口井,百年前有位书生为情所困,投井自尽。后来,但凡有负心薄幸的男子夜里经过,便会被井中女鬼勾了魂魄去。久而久-三,那里便荒废了。”
“女鬼?专勾负心汉的魂?”杨辰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旁边一脸严肃的罗成,“罗将军,你看,人家女鬼也是讲道理的,只找负心汉。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罗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噎了一下,那张冷峻的脸憋了半天,才闷闷地吐出一句:“主公……末将说的不是鬼。”
“哈哈哈!”杨辰放声大笑,他拍了拍罗成的肩膀,“我知道你说的不是鬼,是人。人心,有时候可比鬼要可怕多了。”
笑声过后,他的脸色重新归于平静,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李靖:“李先生,你怎么看?”
李靖抬起头,将手中的枯枝扔进火堆,那枯枝“噼啪”一声,瞬间被火焰吞噬。
“王威此人,我略有耳闻。”李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睿智,“他出身关陇旧族,颇有才干,只因不是太原本地的世家,才被陈孝意等人联手架空,空有留守之名,却无调兵之权。这种人,要么在沉默中消亡,要么,就在沉默中爆发。”
“他被压制得太久,心中的怨气与不甘,早已积蓄到了顶点。主公您的出现,就像是往一锅滚油里,丢进了一点水。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借助外力,打破僵局,甚至反客为主的机会。”
“所以,他约主公相见,十有**是真心投靠。”
罗成听了,还是有些不服:“可万一,那一成是陷阱呢?主公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所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李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他不敢在城中相见,说明他信不过城里的任何地方。他选择城外的兰若寺,说明他认为那里足够偏僻,足够隐秘。但这种隐秘,对他而言是安全的,对我们而言,却也同样意味着危险。因为那里,同样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他顿了顿,总结道:“此事,是险,也是机。王威是真心,但陈孝意也绝非蠢货。他或许已经猜到王威会有异动,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在兰若寺布下天罗地网,也并非不可能。”
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摆在了台面上。
罗成听得眉头紧锁,红拂女也是一脸凝重。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帐前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
杨辰却显得很轻松,他从火堆里又拨拉出一个烤得外皮焦黑的芋头,一边吹着气,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皮。
“临行前,徐军师曾为我分析过北方局势。”杨辰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他说,李渊经营太原多年,根基深厚,强攻,乃是下策。我定**远道而来,利在速战,而非久耗。所以,北上太原,上策是取,中策是乱,下策才是攻。”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靖,眼中带着笑意:“所谓‘取’,便是如李先生这般,得天下奇才而用之。所谓‘攻’,便是如罗将军所言,大军压境,踏平城池。而这‘乱’字,便是眼下这般光景了。”
“徐军师说,太原城内,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只需将一颗石子丢进去,不必管它砸中了谁,那潭水,自然会泛起波澜。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内斗不休,彼此猜忌之时,找到那个最先撑不住,最想寻求外援的人。扶持他,利用他,最终,取而代之。”
李靖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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