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面黑底金字的“定”字大旗在洛阳城头迎风招展,城下山呼海啸般的“定**”呐喊声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刷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时,长孙无垢正静静地站在杨辰的身侧。
她没有像萧美娘那样,眼中含着历尽沧桑后的欣慰与骄傲,也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因夫君的荣耀而激动不已。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意,那双清亮如秋水的眸子里,映着那个身披黑色甲胄、接受万民朝拜的挺拔背影,眸光深处,是一种如同工匠终于看到自己亲手打磨的璞玉绽放出绝世光华般的、深沉的喜悦与满足。
她想起了在太原初见时,那个被李世民光环笼罩的自己。那时的她,以为自己的未来,便是辅佐一位天命之子,开创一个盛世,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抱负。
可杨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她命运湖泊的石子,激起了她从未想过的涟漪。
他从天而降,将她从李渊军营的龌龊中救出;他与她荒野藏身,于患难中见真情;他为她舌战李世民,为她血战洛阳城。
如果说,一开始的选择,还带着几分少女情怀的冲动与对英雄的仰慕。那么此刻,当她亲眼看到杨辰如何收拾李密的烂摊子,如何在一片废墟之上,用铁腕与仁心,将一支离心离德的军队、一座濒临崩溃的城池,重新凝聚起来时,她才真正地确定——她没有选错。
李世民或许是天命所归的雄主,但他打天下,靠的是铁与血,靠的是世家门阀的支持。
而杨辰,这个她选择的男人,却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他会为了鼓舞士气,从数十丈高的攻城塔上一跃而下,与最底层的士兵同生共死。他会在大捷之后,不急着论功行赏,而是先问伤兵,先问百姓。他会为战死的普通士卒,建立一座前所未闻的“忠烈祠”,让他们享受后世香火,让他们的家人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这是一种她从未在任何一位英雄豪杰身上看到过的特质。那不是高高在上的“爱民如子”,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将自己与这城,与这民,视为一体的共情。
他所描绘的盛世,不仅仅是皇权的一统,更是万民的安康。
这,才是她长孙无垢,真正想要与之并肩,共创的盛世!
仪式结束,喧嚣渐渐散去。
杨辰回到洛阳令府,立刻便被雪片般飞来的军务文书所淹没。洛阳城防的修补、军队的整编、伤兵的抚恤、战死者的追封、城中百业的恢复……千头万绪,纷繁复杂。
尤其是三日后北上太原的计划,更是重中之重。五千精骑的人选、马匹、粮草、兵甲、路线,每一样都需要他亲自拍板。
书房内,将领们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主公!俺老程手下那帮兔崽子,听说要去掏李渊的老窝,一个个嗷嗷叫着报名,您看,是不是多给俺几个名额?”程咬金的大嗓门在书房里嗡嗡作响。
“主公,末将以为,北上路线可沿黄河北岸西进,避开李唐重兵布防的函谷关一线……”秦琼指着沙盘,沉声分析。
罗成则默默地擦拭着他的亮银枪,眼中战意燃烧,只等一声令下。
杨辰坐在主位上,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愈发苍白。他一边听着众人的汇报,一边强撑着精神,处理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竹简。内伤未愈,加上心力交瘁,一阵阵的眩晕感不断袭来,他只能不动声色地用手指,重重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端着一盏参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长孙无垢将参茶轻轻放在杨辰手边,柔声道:“夫君,喝口茶,润润嗓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清泉,让嘈杂的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程咬金看到她,嘿嘿一笑,刚想打趣两句,却被长孙无垢那平静的眼神看得一愣。
那不是寻常主母温婉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与沉静。
“程将军,”长孙无垢的目光转向程咬金,声音依旧温和,“北伐军的名额,事关重大,需综合考量各营战力与兵种配比,夫君与徐军师自有定夺。您若有心,不如先将麾下将士的详细名册与战功记录整理出来,稍后送到我这里。”
程咬金张了张嘴,想说“这是军务,与夫人何干”,可话到嘴边,看着长孙无垢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哦,好,俺这就去办。”
说完,他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竟真的转身出去了。
长孙无垢又转向秦琼:“秦将军,路线的规划,还需结合斥候最新的情报。我已命人将洛阳周边百里内的所有斥候塘报汇总,按时辰和区域分门别类,一刻钟后便会送来。届时再议,或更周全。”
秦琼一怔,随即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他没想到这位平日里温婉娴静的夫人,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他郑重地抱拳道:“夫人思虑周全,秦琼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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