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精准地投射在洛阳西城楼那面残破的“杨”字大旗上时,整座死寂的城池仿佛被这道光唤醒了。
城墙上的守军,一夜未眠,他们靠着冰冷的墙垛,许多人甚至是在极度的疲惫中站着睡着了。一个老兵最先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望向城外,那个盘踞了一天一夜,如同梦魇般的李唐大营。
空了。
连绵的营帐、如林的旌旗、攒动的人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一片片被大火烧灼过的、丑陋的黑色疤痕。
“退了……”老兵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退了?”他身边的年轻士兵猛地惊醒,探头望去,那双茫然的眼睛在看清城外景象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他们真的退了!李唐大军退了!!”
这一声嘶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从西城墙开始,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至整个洛阳城!
“我们守住了!”
“杨公万岁!!”
士兵们扔掉手中的兵器,相互拥抱,奋力地捶打着对方的后背。有人跪倒在地,亲吻着脚下浸透了鲜血的土地,嚎啕大哭。城内的百姓也从藏身之处涌上街头,他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整个洛阳城,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癫狂的喜悦之中。
城楼之上,杨辰披着一件徐茂公硬塞给他的大氅,凭栏而立。清晨的寒风卷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吹动他额前微湿的黑发,也让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他静静地看着城外那渐渐消失的烟尘,又低头看着城内那一张张欢欣鼓舞的脸。他的身后,站着同样一夜未眠的徐茂公、秦琼、罗成等人。
“杨公,我们胜了。”徐茂公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慨。这一战,赢得太险,也太不可思议。
杨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声音很轻,仿佛会被风吹散。
“这只是开始。”
话音未落,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从喉间涌出。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身体微微弓起,大氅遮住了他颤抖的肩膀。
当他放下手时,一抹刺目的殷红,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负于身后,掌心缓缓收紧,仿佛要将那抹血色,连同这一战所有的代价,都牢牢地攥进自己的骨血里。
……
洛阳令府,议事大堂。
空气中还残留着草药和血的气味。杨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坐在主位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腰背,却挺得像一杆标枪。
堂下,瓦岗军的核心将领齐聚一堂。
程咬金第一个憋不住,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震得那梨花木的扶手发出一声呻吟。他灌了一大口凉茶,抹了抹胡子上的水渍,瓮声瓮气地嚷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俺老程打了一辈子仗,就没见过昨天那么邪乎的!从城墙上往下跳?尉迟恭那黑炭头,估计到阎王爷那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杨辰,咧着大嘴:“杨公,以前俺老程敬你,是因为军师和秦二哥都敬你。现在,俺老程是服了,打心眼儿里服!以后你指哪,俺老程这三百斤肉和这对板斧,就给你扔哪!”
他说得直白粗俗,却代表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秦琼一直沉默着,他坐在那里,用一块布,一遍遍地擦拭着他那对沉重的金锏。锏身上崩裂了几个细小的口子,那是昨日与李唐先登死士硬撼时留下的。听到程咬金的话,他停下了动作,站起身,对着杨辰,郑重地躬身一揖。
“杨公,秦琼这条命,是你的。”
没有多余的话,但这一拜,重逾千斤。他曾追随过翟让,也曾效力于李密,但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性命与忠诚,交付给一个人。因为杨辰所做的,已经超出了“主帅”的范畴。那是一种“我与你们同生共死”的决绝,是一种能让所有士兵都愿意为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感召。
罗成站在一旁,他身上的银甲还未卸下,几处破损的甲叶上,凝固着暗黑色的血迹。他看着杨辰的眼神,炙热而纯粹,那是一种少年英雄对于更强者发自内心的崇拜与追随。夜袭的疲惫,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体内的血液,依旧是滚烫的。
徐茂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杨辰的惊天一跃,是一场用性命豪赌军心的险棋。可事后复盘,他才惊觉,这哪里是赌,这分明是一场算无遗策的绝杀。
从隔空对话激怒李世民,到一跃而下吸引所有目光,再到吊桥死战拖延时间,最后借攻城塔倒塌之势,斩将夺势……环环相扣,滴水不漏。甚至连战后军心浮动,李世民可能暂缓攻势的心理,都被他算计在内,这才有了罗成的神来之笔——夜袭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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