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捉妖录 第87章 净魂崩裂，执念洪流

地冥蟒庞大的尸骸如同一条溃烂的山脉，横亘在死寂的魔渊岩层之间，墨绿色的毒血与腐蚀性的体液汩汩流出，将周围的地面侵蚀得坑坑洼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方腊半跪在稍远一些的相对完整的地面上，魔化双爪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右臂腐蚀本源的灼痛、双爪魔化带来的冰冷僵硬感、经脉因过度透支而产生的撕裂感，以及灵魂深处与逆心魔无止境交锋的疲惫。

成功击杀地冥蟒，并意外炼成“毒鳞缠绕”神通，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反而像是一次竭泽而渔的疯狂透支，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状态推向了更加危险的边缘。周身弥漫的魔气因为失去有效控制而如同沸水般翻滚不定，皮肤下新生的黑色魔纹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不断汲取着魔渊中浓郁的负面能量，加深着侵蚀。

冥蝶和侥幸未灭的赤鳞盗、穿山煞鬼将默默守在一旁，魂体黯淡，它们看着方腊那愈发狰狞非人的形态，以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乱、暴戾、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危险气息，魂火之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眼前的“主人”，与它们最初追随的那个虽手段狠辣但目标明确的觉醒者，已然判若两人。现在的方腊，更像是一头被无尽痛苦和疯狂折磨、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的凶兽。

“主…主人，您……还好吗？”冥蝶鼓起勇气，用极其微弱的魂念试探着问道。她试图靠近一些，施展些许安抚魂体的微弱法术，尽管她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滚开！”

回应她的，是方腊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充满了不耐与暴戾。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左爪猛地一挥，一股混杂着诅咒黑气的魔元冲击便凭空产生，将冥蝶狠狠推飞出去，魂体一阵剧烈波动，险些溃散。

赤鳞盗和穿山煞立刻发出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魂音，挡在冥蝶身前，但它们空洞的眼眸望向方腊时，也同样充满了警惕与不安。联盟？此刻更像是一群在头狼濒临疯狂时，不知该逃离还是等待其毁灭的惶恐狼群。

方腊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它们的感受。他的识海之内，已然是天翻地覆。逆心魔因为吞噬地冥蟒魂力（尽管大部分用于炼化神通）而暂时满足，稍稍沉寂，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危机——由肉身极致痛苦、力量失控、魔化加深以及得知“祭品”真相后积压的愤怒、不甘、怨恨等无数负面情绪汇聚而成的……执念洪流！

这些执念，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意识中横冲直撞：

· 对力量的渴望与恐惧： 需要力量复仇，却又恐惧被力量吞噬，成为只知毁灭的魔头。

· 对魔化宿命的憎恨与无奈： 不甘成为玄冥容器，却又无力摆脱这日益加深的异化。

· 对前世兄弟的复杂情愫： 既有被背叛的愤怒，又有得知他们沦为祭品后的悲凉与一丝残存的愧疚。

· 对幕后黑手（宋江、玄冥）的滔天恨意： 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却也最容易引动毁灭一切的疯狂。

· 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茫： 重生为何？抗争为何？若最终变成妖魔，与那些敌人有何区别？

无数念头相互冲突、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爆炸一样，太阳穴突突直跳，魔化左眼中的暴戾与右眼中的挣扎交织成一片混沌。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执念洪水淹没的临界点，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用那仅剩正常触感的右手（尽管内部骨骼经络已魔化），颤抖着摸向怀中——那里，曾经存放着鲁智深赠与的净魂珠。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小撮冰冷、细腻的……齑粉。

净魂珠，早已在与逆心魔的终极对决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彻底崩毁了。

这个认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穿了方腊苦苦维持的心理防线。

一直以来的挣扎，一次次在反噬边缘的徘徊，内心深处那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渴望保持一丝清明的希望……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源于对这枚小小宝珠的依赖。它曾是鲁智深牺牲的象征，是人性一面的护身符，是他在魔道深渊中看到的唯一一点微光。

而现在，这点微光，彻底熄灭了。连齑粉都即将从指缝间流逝。

“没了……什么都没了……”方腊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绝望、暴怒、以及某种诡异解脱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压抑和克制！

“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这啸声不再像人类，更像是深渊魔物的咆哮！周身原本就沸腾的魔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将头顶一片区域的魔渊黑暗都短暂驱散！双爪疯狂地抓挠着地面，坚硬的魔渊岩石在他爪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裂！

净魂珠的崩裂，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它意味着那条连接着过去、连接着人性、连接着“方腊”这个身份的脆弱纽带，彻底断裂了！

执念的洪流，失去了最后的堤坝，彻底爆发！

他不再去压制魔性，不再去梳理混乱的力量，甚至不再去思考复仇和未来。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毁灭冲动！

“力量……我要力量！”

“毁灭……毁灭一切！”

“宋江！玄冥！还有你们这些该死的魔物！都要死！！”

他猛地站起身，那双异色的瞳孔此刻几乎完全被疯狂的赤红所充斥（左眼漆黑中的血光，右眼冰星被血色覆盖）。他死死地盯住了身旁最近的、散发着魂力波动的存在——正是那几名惶恐不安的幽冥鬼将！

一股毫不掩饰的、**裸的吞噬**，如同实质的杀意，锁定了赤鳞盗和穿山煞！

“主……主人？！”赤鳞盗的魂音充满了惊骇，它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灵魂本源的饥饿感！穿山煞更是下意识地想要钻入地下逃离。

连冥蝶都吓得魂体几乎凝固，她清晰地看到，方腊看它们的眼神，就像在看……食物！

净魂珠破碎，执念洪流彻底冲垮了方腊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同伴”的界限。在极致的痛苦和疯狂下，任何拥有能量的存在，都可能成为他填补内心空洞、缓解力量饥渴的“补品”！

联盟？忠诚？在此刻彻底失控的方腊面前，成了一个可笑的名词。

他一步一步，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走向曾经的下属。魔化双爪抬起，诅咒黑气和腐蚀绿芒在上面缭绕。

冥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赤鳞盗和穿山煞发出了不甘的咆哮，摆出了拼死一搏的姿态，尽管它们知道这毫无意义。

眼看一场吞噬同伴的惨剧即将发生，方腊的右手（那仅存些许人类形态象征的手臂）却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阻止，但立刻被左爪强行压下。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魔性与那残存的一丝本能在进行着最激烈的搏斗。

就在他的左爪即将触碰到赤鳞盗魂体的瞬间——

嗡！

他怀中，那一直沉寂的江山印碎片，似乎感应到了宿主精神世界的彻底崩溃和那滔天的、不加掩饰的毁灭执念，突然自主地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这股波动并非镇压，也非引导，更像是一种……记录与分析？仿佛在评估着这股执念洪流的“质量”与“潜力”。

同时，他识海深处，那源于林冲寒枪魄的冰星，在执念洪流和魔性的双重冲击下，并未彻底熄灭，反而在极致压力下，爆发出最后一股不甘的寒意，并非对抗，而是……将方腊两世为人、所有最深刻、最不甘、最执着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强行在他混乱的意识中飞速闪现：

西湖沉舟的血月、鲁智深临终赠珠的嘱托、林冲残魂的坚守、夜枭舍身挡刀的决然、刘唐残魂被改造的不甘、黑岩城陷落的惨状、还有那诅咒之泉旁窥见的恐怖真相……

这些画面，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次次刺穿着被疯狂笼罩的意识。

“呃啊……！”

方腊抱住头颅，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嚎叫。执念洪流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这些记忆的刺激，变得更加庞大、更加具体！但奇怪的是，这股洪流不再仅仅是混乱的毁灭冲动，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焦点”。

他缓缓放下抱头的双爪，抬起头，眼中的赤红稍微褪去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死寂与偏执。

他不再看向赤鳞盗它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魔渊无尽的黑暗深处，投向了那可能存在腐魂巫、噬影蝠乃至骸骨君王的方向。

“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108魂……祭品……诅咒之泉……”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喃喃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比之前疯狂咆哮更加深刻的绝望与决心。

净魂珠已碎，人性堤坝崩塌。但他没有完全沦为只知吞噬的野兽，那爆发的执念洪流，在江山印碎片的奇异影响和林冲寒魄最后的坚守下，似乎找到了一种扭曲的宣泄口——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毁灭，而是凝聚成了一股更加极端、更加不择手段的……复仇执念！

为了复仇，他可以吞噬魔将，可以收集108魂，可以驾驭诅咒……哪怕彻底化身修罗，也在所不惜！

他不再理会身后惶恐的冥蝶和鬼将，拖着依旧剧痛但似乎被某种冰冷意志暂时压制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黑暗。周身魔气依旧汹涌，却少了几分混乱，多了几分令人胆寒的……目的性。

冥蝶看着方腊那截然不同却同样可怕的背影，魂体微微颤抖。净魂珠碎了，那个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挣扎的主人似乎也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一个被复仇执念填满的……魔君。

联盟成员们的恐惧并未消失，反而更深了。因为它们意识到，方腊或许不会立刻吞噬它们，但未来的道路，必将更加血腥、更加黑暗，而它们，注定要成为这黑暗征程的一部分，直至……毁灭或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