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捉妖录 第66章 无念试炼，忠义三劫

吞噬梁山妖魔残魂带来的力量洪流与杂乱意念仍在方腊识海中翻腾咆哮，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冲垮。魔性在欢欣雀跃，人性在痛苦呻吟。他跪倒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中，魔化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彻底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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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意识即将崩碎的边缘，那冰冷无情的轮回阵评价余音尚未完全散去之际——

一点温润、平和、却蕴含着难以言喻威严的金光，突然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心亮起。

那金光并不强烈，却瞬间驱散了方腊周身缭绕的暴戾魔气和纠缠不休的怨念低语，如同黎明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最深沉的夜。

金光缓缓扩散，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安的身影。

道袍鹤发，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地注视着几乎崩溃的方腊。

正是无念天师！但并非之前那缕依托古符显现的残识，而更像是一道纯粹由意念和能量构成的、与此地轮回阵紧密相连的投影！

“唉……”

一声熟悉的叹息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欣慰，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万古的沧桑。

“沉沦魔道，杀戮故魂，杂念缠身，几近崩毁…方腊，你的路，走得比吾预想的，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

无念天师的声音直接响在方腊的心底，平和却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暂时抚平了他识海中的惊涛骇浪。

方腊艰难地抬起头，魔焰燃烧的左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疲惫和茫然，右眼的冰星似乎因这熟悉的声音而微微亮了一瞬。“…无念…天师…？又是…幻境吗？”

“是试炼，亦是机缘。”无念天师的投影微微摇头，“轮回百阵，前六十六层，磨砺汝之意志，考验汝于绝境中之本能抉择。而后三十三层，乃吾亲自设下，谓之‘逆捉三劫’。”

“逆捉三劫？”方腊喘息着，努力凝聚即将涣散的意识。

“吾等逆捉师，逆天而行，捉妖伏魔，然自身亦常在力量与心魔间徘徊。尤其汝所选，乃至险之‘以魔制魔’道途。若无坚定心志，不明逆捉真意，纵得神力，终为魔奴，祸害更甚妖魔。”

无念天师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直视方腊灵魂最深处。

“此三劫，曰：忠义劫、背叛劫、生死劫。非考汝战力，乃问汝本心。渡得过，方有资格承吾逆捉一脉真正衣钵，明悟己道。渡不过…则与此轮回阵同化，成为滋养下一试炼者的资粮。”

话音落下，无念天师的投影缓缓抬起手指，对着方腊轻轻一点。

嗡！

方腊只觉得周身空间再次扭曲变幻，但这一次，那无尽的黑暗褪去后，出现的并非血腥战场或扭曲幻象，而是一片祥和、庄严、金光万道的…天庭仙宫？

云雾缭绕，仙鹤齐鸣。白玉为阶，金玉为柱。无数仙官神将肃立两旁，宝相庄严。而在那至高无上的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位笼罩在亿万祥光中、面容模糊、却散发着至高无上威严的存在。

而方腊自己，竟身穿锦绣仙袍，位列仙班，周身缭绕着纯净的仙灵之气，之前所有的魔气、伤痛、杂念仿佛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强大与…被认可的荣耀感。

“下方跪伏者，可是下界修士方腊？”御座上传来宏大平和的声音，如同天宪。

一位仙官出列，手持金卷，朗声道：“启禀陛下，正是此人。虽出身微末，屡历魔劫，然其心志坚韧，于下界屡挫妖魔气焰，更于轮回阵中表现卓绝，勘破迷障。故特宣召上天，册封为‘伏魔显圣真君’，掌天罡雷法，司三界妖魔刑伐之事，享无极仙禄，万世敬仰。”

仙音袅袅，天花乱坠。

巨大的荣耀和认同感如同暖流，瞬间包裹了方腊。这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终点！一步登天，位列仙班，执掌权柄，不再是那个在泥泞血污中挣扎、被魔性困扰、被世人畏惧的半魔！

只要他此刻跪下，领受仙旨，之前所有的痛苦、挣扎、牺牲仿佛都有了意义。他可以摆脱那该死的魔躯，摆脱无尽的追杀和阴谋，成为正义的化身，受万民香火。

这是“忠义”最极致的体现——被正统认可，成为秩序的一部分，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去行使斩妖除魔的“忠义”。

诱惑，无与伦比的诱惑。

方腊看着那金光万丈的御座，看着两旁肃穆的仙官，感受着体内纯净强大的仙灵之力，眼神出现了片刻的迷醉和向往。

他的膝盖微微弯曲，似乎想要跪下。

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左臂那被仙光暂时掩盖的魔化部位，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尖锐无比的刺痛！同时，右眼深处那几乎被遗忘的冰星，猛地跳动了一下，释放出一缕极微弱的寒意！

不对！

这感觉…太完美了！太…虚假了！

他想起那些被妖魔化的梁山好汉，想起玄冥的阴谋，想起江山印的真相，想起无念天师的无奈！真正的天道，若果真如此清明公正，又怎会容玄冥这等魔头肆虐万载？又怎会让他们这些逆捉师一代代在黑暗中挣扎牺牲？

这所谓的“忠义”，不过是另一个更高层次的“驯服”和“利用”！是以剥夺他的本质、磨平他的棱角为代价换来的“认可”！

真正的忠义，绝非是对某种权威的屈从，而是对自身信念的坚守！是对心中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的忠诚！

他的膝盖猛地绷直！眼中迷醉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和决绝！

“此等忠义，非吾所求！”方腊抬头，望向那御座，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吾之道，在己心，不在天庭！吾之行，逆天命，而非顺天规！”

话音落下，眼前的仙宫盛景如同泡影般剧烈波动，然后轰然破碎！

……

场景再变。

这一次，他身处幽冥联盟的祭坛之中。冥蝶、夜枭、石冢鬼等人皆在，但他们个个带伤，被无数强大的鬼兵鬼将团团围住。而站在鬼兵阵营最前方的，赫然是身披黑袍、气息深不可测的——无念天师！（投影）

“方腊，”无念天师的投影面无表情，声音冰冷，“汝已入魔太深，无可救药。为免贻害苍生，今日吾不得不行清理门户之事。然念你曾有功于大局，若你肯亲手了结你这些魔党下属，并以魔魂立誓永世效忠于吾，助吾完成棋局，吾可饶你一命，甚至助你压制魔性，保留灵智。”

此言一出，冥蝶等人面露绝望和难以置信。

“主人！不要信他！”冥蝶尖叫。

“他只是在利用你！”夜枭嘶哑道。

无念天师冷漠地看着他：“抉择吧。是选择这些无足轻重的蝼蚁，与它们一同灰飞烟灭，还是弃暗投明，重回‘正道’？背叛它们，你就能活下去，甚至获得更多。”

这是“背叛劫”。以生存和力量为诱饵，考验他是否会在压力下背弃追随者，选择更“明智”的利益。

魔性的低语再次在方腊心底响起：答应他！这些废物死了便死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力量！你需要力量！

方腊的目光扫过冥蝶、夜枭…这些幽冥生灵，或因利益，或因胁迫跟随他，一路行来，虽有私心，却也屡次并肩作战。若为求生而亲手屠戮他们…那与玄冥、宋江之流又有何异？即便活下去，道心亦毁，彻底沦为力量的奴隶！

他深吸一口气，魔化的左爪缓缓抬起，却并非挥向冥蝶等人，而是指向了无念天师的投影！

“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人，我自己护！”方腊眼中魔焰燃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纵然身死道消，亦不悔今日抉择！要战，便战！”

背叛？他背叛的是虚假的“正道”，坚守的是自己内心的准则！

无念天师的投影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随即消散。周围的鬼兵鬼将和祭坛场景也随之破碎。

……

最后一劫。

黑暗。纯粹的黑暗。绝对的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感觉，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方腊的意识孤零零地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魔元，感觉不到霜血刃，甚至连痛苦和情绪都在慢慢剥离。

一种大恐怖、大寂灭的气息包裹着他。

这就是…“生死劫”？

并非刀剑加身的死亡，而是存在意义上的彻底消亡，是归于虚无，是连“我”这个概念都彻底消散。

魔性的咆哮听不见了，人性的挣扎也消失了。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恐惧？挣扎？不甘？这些情绪也在慢慢淡化。

就这样…消失吗？

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在意识即将彻底融入这片虚无，彻底“道消”的最后一刻……

一点极其微弱的、不甘的意念，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什么？

是西湖水底的冰冷与窒息？是重生后面对妖魔乱世的愤怒？是寒潭边林冲残魂的赠予？是鲁智深慨然赴死的悲壮？是与冥蛟博弈的惊险？是吞噬虫族、斩杀叛徒的狠厉？是看到梁山好汉妖魔化时的悲怆？是拒绝天庭招安、守护下属的决绝……

无数破碎的画面、情感、执念，在这绝对的虚无中，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闪过。

它们并非有序，甚至互相矛盾，但却共同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方腊”！

我是方腊！我曾为义军首领，亦为沉湖冤魂！今为半魔之身，逆捉之徒！我非仙非圣，亦非纯魔！我挣扎，我痛苦，我杀戮，我守护！我之道，不在天，不在地，只在…我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选择之中！

逆天捉妖，非为顺从谁意，乃为…我心中之意！纵使身化修罗，染尽鲜血，只要本心不泯，吾道…即为正道！

“存在！”

一个意念，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在这绝对的虚无中炸响！

“吾乃方腊！吾…存在！”

轰！！！

无尽的虚无如同镜面般破碎！

光明重现！

他依然站在那古老的地下祭坛之上，周身魔气汹涌，却又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凝与坚定。左眼的魔焰依旧燃烧，却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深邃。右眼的冰星依旧微弱，却不再摇曳，如同定海神针，牢牢守护着最后的核心。

无念天师的投影再次出现，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欣慰的笑容。

“忠义不愚，背叛不贱，生死不迷。善。”

“逆捉真意，非顺天，非逆天，乃执掌己心，以吾之道，还治彼身。魔可用的，吾为何不能用？力无正邪，唯心所驭。”

“方腊，你…勉强合格了。”

话音落下，无念天师的投影化作点点金光，融入方腊眉心。

庞大的、关于逆捉师真正的传承奥秘——不仅仅是力量，更多的是心境、见识、以及对天地法则、妖魔本质的深刻认知——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融入他的识海，与他之前的经历和感悟缓缓融合。

轮回阵的威力渐渐消退。

百层心魔劫，终告一段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