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异星录 第6章 西凉新规慑虎狼

洛阳，西园校场。

初冬的寒风掠过空旷的演武场，卷起细密的黄尘，抽打在列队肃立的西凉军士脸上、甲胄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和马匹粪便混合的粗粝气息，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数千名身经百战的西凉悍卒，如同被冻僵的黑色礁石，沉默地矗立在寒风中，唯有粗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白雾。

高台之上，董卓（赵铁柱）庞大的身躯裹在玄色熊裘大氅里，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边高台。他并未如往常般踞坐于那张象征权力的巨大虎皮胡床，而是拄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双手巨剑，肃然而立。肥硕的脸上没有丝毫惯常的酒意或戏谑，细小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寒冰，缓缓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军阵。那目光所及之处，即便最桀骜的悍卒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垂下眼睑。

“西凉健儿们！”董卓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回荡在校场上空，“刀口舔血，马背搏命，为的是什么？是金银！是女人！是这乱世里一口饱饭，一个活命的机会！”

台下的军阵微微起了一丝涟漪，许多老兵油子的眼中流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太师，熟悉的西凉规矩——杀人放火受招安，抢钱抢粮抢地盘！

“然！”董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砸下，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抢！也得有抢的规矩！也得有抢的本钱！看看你们！”他猛地扬起粗短的手指，指向台下，“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一群争抢腐肉的野狗！毫无章法！一盘散沙！抢掠村镇，百姓哀嚎遍野，所得不过区区粟米布帛，却引来千夫所指，万民唾骂！更有甚者，为争一个村妇，几枚铜钱，袍泽相残，刀兵相见！愚蠢！”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西凉宿将站在高台两侧，闻言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过去这套弱肉强食、各凭本事的规矩，正是他们赖以凝聚军心、劫掠财富的根本，也是他们互相倾轧却又维持微妙平衡的法则。太师今日这是……唱哪一出？

“从今日起！”董卓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铁律烙印在寒风中，“咱家立下三条铁规！违者，斩！”

“其一，无故劫掠平民，杀辱妇孺者，斩！” “其二，擅离驻地，不听号令，临阵脱逃者，斩！” “其三，私斗内讧，抢夺同袍战功财物者，斩！”

“斩”字如同冰锥，刺入每个军士的耳膜。死寂的校场终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低沉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动。这新规，简直是要断他们这些提着脑袋吃饭的军汉的财路和快活路！

“肃静！”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吕布（李强）不知何时已按剑立于董卓身侧半步之后。他身披亮银连环锁子甲，头戴束发紫金冠，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此刻却面沉似水，一股无形的、源自绝世武力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瞬间将校场上的骚动强行压了下去。他看向董卓侧影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困惑与警惕。这老贼，灭人满族时眼都不眨，洛阳宫阙说烧就烧，怎么忽然关心起“平民”、“妇孺”来了？这杀伐决断、条理分明的样子，与以往那个暴虐嗜杀却又昏聩糊涂的董卓判若两人！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藏了什么更深的图谋？吕布握紧了方天画戟冰冷的戟杆，指节微微发白。

“觉得断你们财路了？”董卓似乎看穿了台下众人的心思，肥脸上竟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鼠目寸光！抢些穷苦百姓，能得几个大钱？能养得活咱们这数万虎狼之师？能坐得稳这洛阳花花世界？能对付得了关东那些磨刀霍霍的鼠辈？！”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高台一侧堆积如山的木箱。几名力士上前，“哐当”数声掀开箱盖！

金光刺目！银光耀眼！

那是整箱整箱的五铢钱、金饼、银锭！还有丝绸锦缎、精良的环首刀、崭新的皮甲！

“哗——！”校场上的呼吸瞬间粗重了十倍不止！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灼烧着那些财货兵甲。

“这些！”董卓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的诱惑，“才是真正的财富！才是咱们该抢的东西！抢州郡府库！抢世家豪强的坞堡！抢关东诸侯的军资粮饷！抢下来了，怎么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呼吸急促的诸将，“按军功！按规矩分！斩杀敌军什长，赏钱五百！百人将，赏钱三千，赐精甲一副！千人将，赏金饼一枚！临阵斩将夺旗者，封侯拜将，金银美人，取之不尽！凡立功者，皆按此新定《西凉军功赏格》兑现！咱家亲自监督！立字为据！若有克扣冒功者，斩其上官！剐了分赏！”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狠狠摔在面前的条案上。那帛书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盖着董卓鲜红的私印和相国大印！几名识字的军吏立刻高声宣读起来，条条款款，清晰明确，赏罚分明，远比过去将领们随意许诺、事后赖账要可靠得多！

巨大的诱惑瞬间冲淡了“三斩”铁律带来的压抑。许多军士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野兽看到丰美猎物时的光芒。按规矩抢大户，按军功分钱帛，似乎……比当野狗更有奔头？

“抢大户，打硬仗，靠的是本事！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董卓的声音冷酷而务实，“野狗再多，碰见结阵持戈的硬骨头，也是送死！从今日起，各营每日操演，不得懈怠！咱家不要你们学那些花架子！”他看向身后几名身着精悍皮甲、神情冷峻的亲卫队正——那是赵铁柱按照现代军队基础队列条令和体能要求，结合西凉军实际，简化特训出的首批“种子教官”。

“听我号令！”一名亲卫队正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身后的数十名亲卫，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个人，“刷”地一声，长矛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起！”队正再喝。亲卫们以左脚为轴，右脚同时后撤半步，身体微侧，长矛斜指前方，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形成一个微微前倾、利于刺击的整齐斜面阵！

“进！”又是一声令下。亲卫们保持着阵型，步伐大小一致，落地沉重，发出“咚！咚！咚！”如鼓点般的轰鸣，整个小阵如同一块移动的铁板，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压迫感，缓缓向前推进了十步！阵型丝毫不乱，矛尖始终稳定地指向同一方向！

“止！”队正令停。阵型瞬间凝固，鸦雀无声。只有矛尖在寒风中微微颤动，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这简单到极致的“起、进、止”，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个人的勇武展示，却充满了钢铁般的纪律和集体协同的力量感！与西凉军惯常的散乱冲锋、单打独斗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校场上的老兵们看懂了。这种整齐划一的移动和停顿，在真正的战场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冲锋时能形成更强大的冲击力，防御时能构筑更坚固的盾墙，撤退时能保持有序不至于被冲垮！这是用无数血泪才能凝结出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战场法则！

“看到了？”董卓森然道，“这就是你们要练的！队列！纪律！协同！还有这个——”他指了指旁边竖起的几根粗大的木桩和几排笨重的石锁，“每日劈砍木桩一千次！举石锁三百下！跑校场三十圈！给老子把气力练足！把筋骨打熬结实！战场上，多一分气力，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多砍下一个人头，就多拿一份赏钱！练！往死里练！”

“诺！谨遵太师军令！”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这直观演示的震撼下，台下数千悍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浪直冲云霄，连寒风都为之撕裂。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酷的期许。赵铁柱的灵魂在咆哮：乱世当用重典！一盘散沙的土匪，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强军！他要的，是一支懂得集体力量、服从命令、悍不畏死的铁血军团！哪怕这过程需要最严苛的皮鞭和血淋淋的人头来奠基！

然而，高台之上，暗流汹涌。

李傕和郭汜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新规和赏格看似诱人，却大大削弱了他们这些高级将领对手下军士的直接控制力。过去，士卒劫掠所得大半要“孝敬”他们，生死升迁也全凭他们一言而决。如今，军功明码标价，赏赐由太师亲发，还弄出这些“种子教官”来操练士卒，这不是变相分他们的权吗？那些被斩首示众的亲信，就是杀给他们看的！

张济、樊稠等人面色也颇为难看。每日操练，强度如此之大，士卒疲惫怨怼，这怨气最终还不是要冲他们来？而且，这严苛的“三斩”之律，几乎断了他们纵兵劫掠中饱私囊的后路。吕布……吕布那厮似乎颇得太师信重，今日竟让他护卫在侧，显耀于人前！

散场后，李傕、郭汜阴沉着脸回到李傕府邸的密室。几案上温着酒，却没人有心思去碰。

“文和（贾诩），你怎么看？”李傕率先开口，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贾诩（王哲）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闻言才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人焦躁的脸。

“太师……变了。”贾诩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性情、手段、眼光……皆与往日不同。此‘三斩’新规，此‘军功赏格’，此操演之法……虽酷烈，却似……自成章法。严苛之中，蕴藏强军之志。”

“强军？我看是自掘坟墓！”郭汜猛地一拍几案，酒器震得叮当作响，“士卒怨声载道！我等颜面扫地！那些新来的‘教官’是什么东西？也配指手画脚？！还有吕布那三姓家奴！太师莫不是老糊涂了，信他胜过我等同乡手足？！”

贾诩沉默片刻，低声道：“太师行事，必有深意。吕奉先……勇则勇矣，然其心难测，鹰视狼顾之相。太师倚重他，未必是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新规虽厉，然……也非全无空隙。譬如这‘无故劫掠平民’……何谓‘故’？若遇‘盗匪’‘奸细’‘抗命刁民’，清剿之，缴获自然归军。又譬如战阵之上，‘误伤’同袍、‘错斩’敌首以充功……亦非不可为。关键在于……”他浑浊的目光变得幽深，“军功的核查、财物的分配、士卒的怨气……最终，总会落到执行军法、主持赏罚的‘人’身上。太师日理万机，岂能事事躬亲？”

李傕和郭汜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窥伺的豺狼。贾诩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心中那扇名为“阳奉阴违”的门。

“文和高见！”李傕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太师要立规矩，咱们就陪他立！可这规矩怎么用，由谁来用……嘿嘿……”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心腹压低的声音：“将军，牛辅将军派人传信，已在城外营中备下酒宴，请二位将军速去议事！”

牛辅？董卓的女婿，手握重兵，驻扎在洛阳外围关键隘口，同样对新规和吕布的得势心怀不满！李傕和郭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闪烁的凶光。机会来了！联合更多不满的旧部，暗中抵制新规，排挤吕布，甚至……在适当的时机，给那个“变了性情”的太师一点“提醒”！

夜色如墨，洛阳城内外的军营中，新规的铁律与旧部的怨毒，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冰冷的城墙下悄然交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