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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异星录 第10章 巴山夜雨·卧龙擎天

作者:凌阅闻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15 08:36:53

成都的春天来得早,锦江之畔的垂柳抽出嫩绿的新芽,将粼粼水光染上一层朦胧的绿意。然而,这座刚刚定鼎不到两年的蜀汉都城,空气中的暖意却压不住某种沉甸甸的凝滞。权力核心所在的“丞相府”内,肃穆更甚。高大的殿柱撑起幽深的梁宇,唯有中央巨大的沙盘模型旁燃着几盏鲸油灯,照亮了其上用不同颜色标识的山川、河流、城池与道路——这是诸葛亮穷尽心力,结合“群星会”早期散落的地理知识与实际勘测,复原制作的“益州山川地势总舆图”。地图之精细,标注之详实,足以令这个时代任何一位名将、谋臣望之骇然。

此刻,府邸深处,那间从不轻易示人的“参机要室”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厚厚的锦帐隔绝了外界可能窥探的目光,明亮的灯烛下,诸葛亮与刘备隔案对坐,案几之上,摊开的几份帛书,如同几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

“主公请看,”诸葛亮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羽扇轻摇的频率,却比平日急促了一丝,“这是永昌郡太守吕凯的急报。哀牢王部族借口‘神山石母’被新开铜矿侵扰,聚众数千,焚毁了官道旁三处驿站,围困了白崖城三日,虽被击退,但其态度强硬,声称若不停矿,将举哀牢九部共伐之。”

刘备拿起那份帛书,目光沉重。他不再是平原县令时那个需要亲自安抚流民、调解邻里纠纷的基层社长。此刻的他,身着王侯的玄端深衣,肩上压着整个益州百万生民的期望。帛书上描述的不仅是遥远的边患,更牵扯着益州内部最深、最敏感的那条裂痕——荆州旧部与益州新附势力之间,那看似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他放下帛书,沉默片刻,看向另一份:“牂牁郡守李恢的密信又怎么说?”

“李恢所言,更为棘手。”诸葛亮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另一份帛书,“牂牁、越嶲、益州(郡)交界处,数支流窜的悍匪,打着‘为孟节(前南中豪强孟获之兄)复仇’的旗号,四处袭扰新设立的屯田点。这些匪徒熟悉地形,来去如风,据李恢判断,背后恐有当地豪族暗中支持粮秣、传递消息。”

刘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荆州那边呢?”他问的,自然是荆州派系对益州资源的分配态度。

诸葛亮深深看了刘备一眼,羽扇终于停了下来,声音压得更低:“东州诸将(指荆州派系将领),对盐井、铜矿、铁矿、蜀锦工坊之利,寸步不让。关将军虽明事理,但其麾下诸将……颇多非议。简雍也私下禀报,一些迁入蜀中的荆州大族,依仗旧功,圈占良田,与本地望族争夺水利,口角乃至械斗,已有数起上报州府。”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主公,‘荆州人’与‘益州人’之别,已成心腹之患。益州新附,人心本就不稳,若新政之利尽归荆州旧部,本地豪强、士人怨气日增,长此以往,恐生肘腋之变。南中诸夷的骚动,不过是冰山一角。需知,豪强聚众,夷人啸聚,皆有其因。无田可耕,无利可分,则民无所依,无所依则思乱!”

刘备的目光从地图上那代表南中广袤区域、被特意用朱砂勾勒出的起伏山脉上扫过,最终落在成都平原代表“蜀锦工坊”和几处大型矿场的符号上。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双眼睛,荆州旧部的期待,益州大族的观望,山野夷民的怨恨,还有流离失所者的茫然……这些无形的压力,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令人窒息。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疲惫中带着决断:“孔明,孤信你。内安巴蜀,外抚南夷,此事全权托付于你。孤只问一点,新政当如何推行?矿要开,路要修,工坊林立,蜀锦远销,此乃富国之基,强兵之本!然则,这利益之饼,究竟该如何去分,方能使新旧相安,使民力可用?” 他语气沉重,带着一个“老基层”最朴素的困惑,“若一味迁就旧族,则新法难行,富国强兵只是空谈;若强力压制,则人心尽失,根基动摇。这其中的度,究竟在何处?”

诸葛亮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幅巨大的沙盘地图上,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蜀地的千山万壑,也倒映着无形的权力脉络。他没有直接回答刘备关于“分饼”的疑问,而是伸手,从案几旁取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写满密密麻麻条款的卷册,轻轻推到刘备面前。

“主公请看,此乃《益州新政纲要·暂行令》,请主公用印。” 诸葛亮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清晰,“其核心,便是‘定分止争’四字。核心之利,如盐铁、大型矿山(铜、铁、金)、铸币、官营蜀锦织造,必须由州府绝对掌控,收入纳入府库,统一调配军资国用。” 他手指在卷册上划过,落在关键处,“然则开采、运输、部分精加工乃至销售环节,则可分包竞标。招标之权,由州府新设之‘工商丞’专掌。此职,臣已属意东州(荆州)与西州(益州)各选一干练公正之吏共掌,互相制衡,并引入账目公示之制。”

刘备仔细看着卷册上的条款,眼中光芒闪动。这并非将核心产业拱手让人,而是将蛋糕做大后,有选择地放出部分切块的权力,以利益为纽带,将不同派系的势力捆绑在同一个目标上。

“其二,”诸葛亮继续道,声音平稳,“土地清丈,势在必行。然则清丈之权,分由州府遣员与地方郡县推举之公正乡绅共同行使。清丈所得无主之地,优先授予无地流民、投军有功者家眷。授予之地,初五年赋税减半,使其休养生息,视为根基,不可轻易买卖。同时,勒令归附豪族,退还所非法侵占之公田、屯田。若有冥顽不灵者……” 他的眼神陡然锐利,“当以雷霆手段处置一二,以为儆猴之鸡!此间,需借翼德将军之威名。” 他深知张飞性格如火,此时却要借其威势震慑,同时也要有足够的力量将其约束在“规则”之内。

“其三,”诸葛亮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兴文教,立规矩。于成都设立‘蜀学馆’,广招益州俊才入学,授以律法、算学、百工之技,非徒习经书。学有所成者,择优派往各郡县法曹、工官、税吏等新任官职,以此逐步替代旧吏中颟顸无能、贪墨不法之辈。此乃釜底抽薪,培植新力之举。州府官吏之考绩,亦以此新学标准与实务政绩为重,淡化门第出身。”

他微微停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南中那片苍莽之地:“其四,便是这南中诸夷。一味征剿,徒耗钱粮,遗祸无穷。当以抚为主,剿为辅,恩威并施。令永昌吕凯、建宁李恢等熟悉夷情之良吏,携州府之令,亲赴各部,宣谕王化。查明‘神山石母’所在铜矿区域,若确系其圣地,可酌情退让部分矿界,可由其部族派人参与守卫、运输,给予其一定分成,使其有利可图。同时,于边境互市之处,设立官市,公平交易盐铁布帛。对反复作乱的悍匪,则需调集精兵,联络可靠夷部,合力清剿,务必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诸葛亮将羽扇轻轻置于案上,眼神灼灼地看着刘备:“此四条,并行不悖。核心之利归于中枢,以固根本;次要环节利益均沾,以安人心;土地还民以立信;兴学选才以树新;恩威并施以定边疆。如此,方可化解新旧之戾气,使新政得以推行,使国富兵强成为可能!至于那‘分饼’之度,” 他微微一笑,带着洞悉世情的通透,“便在‘工商丞’的招标细则里,在土地清丈的公正执行中,在蜀学馆的录取标准上,在安抚南中的具体条款内。主公,这便是‘度’,是臣将竭力为之划定的规矩之线。唯有清晰的规矩,才能让各方有章可循,让纷争有法可依。有了规矩,才能止争。”

刘备的目光在诸葛亮平静而坚定的面容上停留良久,又缓缓落回那份详尽的《暂行令》上。室内的烛火跳跃着,将他沉思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许久,他终于长叹一声,带着如释重负却又更深的责任感:“孔明啊孔明,孤何其幸也!” 他不再犹豫,拿起案上的州牧大印,蘸满朱砂,郑重地盖在了卷册的末尾。鲜红的印文,如同凝固的血液,代表着来自最高权力的背书,赋予了这份必将搅动益州风云的变革以合法性。艰巨的航程已被规划,新的规则已经制定,接下来,便是将这蓝图付诸现实的惊涛骇浪。

“开矿?开什么矿!那是先祖留下的猎场!是山神的地盘!你们这些外来人,仗着刀快,就要挖断我们的根吗?!”

“退回去!再敢往前一步,别怪爷爷的弩箭不认人!”

“跟他们拼了!山神会保佑我们!杀了这些抢地的贼!”

愤怒的吼叫混杂着尖锐的竹哨声、皮鼓的闷响,在越嶲郡南境一处狭窄的山谷隘口处激荡。湍急的溪流旁,数百名穿着杂色粗麻短褐、赤着脚或裹着草鞋的南中夷民,手持简陋的猎弓、竹矛、柴刀,甚至还有原始的吹箭,堵住了狭窄的去路。他们脸上涂着避邪的赭红色泥浆,眼中燃烧着被侵犯家园的恐惧和绝望的愤怒。领头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汉子,**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和狰狞的图腾纹身,手中挥舞着一柄沉重的开山斧,用生硬的官话夹杂着土语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带队军官的脸上。

对面,是由益州郡都尉李恢亲自率领的五百名州兵。士兵们身着半新的皮甲,队列相对整齐,前排持盾,后排持矛,弓弩手则列于队伍侧翼及后方的高处。李恢本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干汉子,皮肤黝黑,眼神锐利,一身锁子甲映着寒光。他骑在一匹雄健的凉州马上,目光沉凝地扫视着对面躁动的人群和崎岖陡峭的山势。他身后的士兵神情紧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眼神深处却隐隐有着一丝犹豫和不安。这并非面对凶悍敌军的战场,而是对着这些世代居住于此、被逼到绝境的贫苦山民。李恢清楚地知道,如果在这里贸然开战,无论胜败,都将激起整个南中更大的反抗浪潮,正中幕后煽动者的下怀。

“都尉!这帮刁民敬酒不吃吃罚酒!请下令!末将带一队人冲过去,砍翻几个领头的,看他们还敢不敢堵路!”李恢身边一名年轻的副尉按捺不住,手按刀柄请战,脸上带着初生牛犊的躁动。

李恢猛地一抬手,制止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住口!没看见山崖两侧的密林里吗?还有埋伏!强冲隘口,中了他们的埋伏滚木礌石,我们这几百人都不够填的!况且,”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对面那赤膊大汉,“杀了他们容易,可他们的妻儿父老呢?仇恨只会越结越深!他们背后的人,正盼着我们动手!”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他们堵在这里?后面运送矿具的民夫队伍还等着过去,耽搁了工期……”副尉焦急道。

李恢没有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驱马向前几步,在对方弓箭勉强可及的射程边缘停下。他解下自己的佩刀,连鞘重重地插在身前的泥地里!这个举动让喧嚣的夷民队伍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和惊疑。

“哀牢的兄弟们!”李恢的声音被他刻意灌注了内力,如同洪钟般在山谷间回响,压过了对面的鼓噪,“我是李恢,奉州牧刘皇叔和诸葛丞相之命来此!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担心矿开得太大,惊扰了山神,断了你们的猎场,毁了你们的生计!”

他的话语直接戳中了对面夷民最深的恐惧,喧闹声奇异地降低了一些。那个赤膊大汉攥紧了斧头,警惕而狐疑地盯着李恢。

“但是!”李恢话锋一转,声音更加洪亮,“我也带来了州府、诸葛丞相的诚意!第一,开矿的范围,绝不会靠近你们‘神山石母’所在的核心圣地!我们的人会退后三里!边界会立下石柱标记,由你们的族长派人共同监看!若有违背,你们尽可毁其矿场!” 这个条件让对面的夷民们面面相觑,连那领头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第二!”李恢继续喊道,“矿场需要人手!运送矿石、守卫道路、修建营地!州府承诺,优先雇佣你们族里的壮丁!按天结算工钱,用盐巴、布匹或者铜钱都可以!让你们的族人,能凭力气,挣到养活家小的东西,不用再靠天吃饭,靠山打猎!州府在矿场附近设立官市,保证公平交易,绝不欺诈!你们可以拿猎物、山货、草药,来换盐、换铁器、换粮食!”

“工钱?官市?” “真的能用猎物换盐巴?”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远比空洞的安抚更能打动人心。夷民队伍中的骚动更大了,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眼中愤怒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渴望和犹豫所取代。

“第三!”李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斩钉截铁的力量,“前几日煽动你们攻打官道驿站、偷袭运粮队的那几个外来的凶徒,州府已查明他们是丧家之犬!是前些年被我们打败的孟节残部!他们是来利用你们的怒火,搅乱南中,好从中渔利!州府必将全力追捕,将其绳之以法!州府是来开矿修路,让这大山里的好东西能运出去,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好,而不是来抢你们的地,毁你们的山神!” 李恢掷地有声,“州府尊重你们的山神,尊重你们的习俗!只要你们愿意谈,州府愿意遵守承诺!现在,让开道路,让我们的使者,带着盐巴和诚意,去跟你们的族长好好谈一谈!若再冥顽不灵,继续被那些恶徒利用,阻挠矿场、袭击官兵,那州府的大军开来,就绝不是今日这般好说话了!你们愿意选哪条路?!”

李恢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夷民们的心坎上。恐惧与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盐巴、对铁器、对安稳生活的渴望,以及对那隐藏在暗处、利用他们的“恶徒”的重新审视。那赤膊大汉脸上的凶悍慢慢消失,他回头与几个明显是族中老人的夷民低声快速地交谈起来,目光不时瞟向李恢插在地上的佩刀,又看向远处州兵队伍后隐约可见的装着货物的骡队……

山谷中的风似乎都小了些,只剩下溪水奔流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剑拔弩张的对峙,在州府展现出的清晰规则和实际利益承诺面前,正在悄然软化。李恢握住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汗,但他稳稳地坐在马上,眼神坚定地看着对面。他知道,一场流血的冲突暂时被阻止了,但这仅仅是开始。南中之治,路阻且长。

连绵的春雨,将成都内外浸润得一片湿润迷蒙。细密的雨丝笼罩着刚刚落成、规模宏大的“蜀锦官坊”。这片由州府直接掌控的核心产业区域,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

官坊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宽大的紫檀木长案两侧,泾渭分明地坐着两拨人。左边,以荆州派代表、主管官坊工造司的官员马邈为首,他是跟随刘备入蜀的旧部,此刻面色倨傲,眼神中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他身后数人,亦皆是荆州口音,神情不忿。右边,则是以益州本地大族出身的工丞张裔为首,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刚硬;他身后坐着的几位,也都是蜀中颇有声望的工坊大匠或豪族代表,个个眉头紧锁,强压着怒火。

争执的焦点,正是《新政纲要》中关于官营工坊“分包竞标”的条款——新一批运往江东、价值千金的蜀锦大单,其缫丝、染色这两道关键工序的承包权。

马邈手指几乎要点在张裔的鼻子上,唾沫横飞:“张工丞!此单关乎州府重利,更关乎与江东的盟好,岂能儿戏?缫丝需用江浙上等生丝,染色需用建康秘法配制的靛青!这些都是我荆州带来的秘技!唯有我工造司直属的匠坊方能确保质量与工期!分给你们本地那些……哼,工艺参差不齐的民坊?万一出了岔子,染坏了布,误了期,丢了州府的脸面,这笔损失谁来担?!你张裔担得起吗?!” 他话语中的轻蔑和对本地匠人的鄙夷毫不掩饰。

张裔面沉如水,双手按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马司丞此言差矣!《纲要》乃主公印信所颁,丞相亲定,白纸黑字,分包竞标,公是公非!我益州匠人,世代以织锦为业,技艺精湛者比比皆是!你工造司直属匠坊只有三处,人手有限,如何吃得下如此大单?莫非是想一家独大,垄断利源?至于工艺……”

他微微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布样,啪的一声摊开在桌上。只见上面赫然是十几条色泽鲜艳、纹理清晰的丝线样本。“这是我益州‘锦绣庄’、‘云霞坊’等民坊贡上的样丝!论柔韧,论光泽,论匀净度,哪一条比你工造司的差?这靛青染色,”他又指向另一块色泽饱满浓郁的靛蓝锦缎,“此乃犍为郡‘彩云庄’所出,其色之正,其固之牢,敢问马司丞,你建康秘法,可能保证每一匹都如此?丞相令设‘工商丞’,主持竞标,验看实力,公平定价!莫非马司丞以为,丞相的法令,可以因你一句‘工艺参差’便废了不成?!”

“你……!”马邈被张裔的连番质问和拿出的实据噎得脸色涨红,一时语塞。他身后的荆州官员更是怒目而视。

“好了!都住口!”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坐在主位上的,正是新上任的“工商丞”费祎。他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出头,出身荆州名门,却以公允干练着称于蜀中,是诸葛亮特意从东州(荆州)吏员中遴选出来担任此职的要员。他身边坐着的副手,则是益州本地名士、同样以正直闻名的杜琼。

费祎的目光缓缓扫过争执的双方,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新政纲要》,主公印玺犹在,丞相令谕言犹在耳!分包竞标,乃既定国策,非为争一时口舌之利!工造司直属匠坊,有直属的职责和任务;民间工坊,有民间的活力和技艺!二者皆为国用,何分彼此?此次大单分包,必须严格按规程办理!”

他转向张裔:“张工丞,你举荐的几家民坊,样品确属上乘,工商司予以认可,具有竞标资格。” 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马邈:“马司丞,工造司直属匠坊技艺精湛,州府倚重。然则招标规程,乃为公义,为开源节流,激发民力!工造司若想拿下分包权,也需在价格、工期、押金上一视同仁,参与竞标!”

费祎的声音斩钉截铁:“工商司已定下章程,三日后,于州府大堂,公开竞标!由费某与杜公(杜琼)共同主持,邀请东州、西州公正士绅共同见证!各家需呈递详细工价、工期书契,缴纳保证金,当堂唱标!价优、期短、质保有力者得!此乃州府法度,任何人不得有异议!若有私下串联、威胁、扰乱竞标秩序者,无论其来自东州还是西州,必依法严惩不贷!都听清楚了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引用了明确的规则和毫不徇私的后果,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马邈等人心头。马邈张了张嘴,看着费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一旁脸色肃然的杜琼,最终只能不甘地将满腹的怨怼和优越感强压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遵命。” 张裔则微微拱手,神情凝重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谨遵丞命!”

议事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暂时被压制下来,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绵密,仿佛预示着规则建立的道路上,仍将有无数的暗流与阻力。公开的竞标还未开始,无形的较量却已渗入了每一寸空气。

城西,新设的“新军演武大营”。巨大的校场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浓重的硝烟味。

“砰!砰!砰!”

沉闷而整齐的排枪声如同滚雷,在一片烟雨迷蒙中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五十步外竖立的厚实木靶上,顿时爆开一片密集的木屑!穿着统一制式灰色棉布军服、戴着新式圆顶宽檐“雨笠”的士兵们,保持着整齐的三段式射击队列。硝烟尚未散尽,前排士兵迅速后退,后排士兵早已装填完毕,在哨令声中沉稳地再次举枪、瞄准、射击!动作虽然还带着些许生硬,但那股令行禁止的纪律性和燧发枪带来的集体火力威势,已初具雏形。

校场边缘的高台上,一个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矗立着,正是张飞。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他那标志性的蟒鳞金甲,而是套着一身与士兵们样式相仿、只是用料更精良的深灰色将官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更接地气。雨水顺着他虬结的络腮胡须不断滴落,他瞪着一双环眼,死死盯着校场上士兵们的每一个动作,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停!他娘的停!” 张飞猛地爆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声音盖过了枪声的余韵,震得高台都仿佛抖了一下。整个校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士兵都停下了动作,心惊胆战地看向高台。

张飞几步跳下高台,沉重的军靴踏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污渍。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刚刚射击完、正待装填的一个年轻什长面前。那什长不过二十岁左右,脸庞还带着稚气,被张飞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小兔崽子!你刚才在瞄哪里?!” 张飞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燧发枪,那沉甸甸的精铁家伙在他蒲扇般的大手里轻若无物。他用枪管狠狠戳了戳什长胸前的号牌,“眼睛长在屁股上了?老子教了多少遍,三点一线!缺口、准星、目标!你的枪口刚才歪到姥姥家去了!还有你!” 他猛地转头,指向另一个队列中的老兵,“装弹磨磨蹭蹭,跟个娘们似的!老子当年在涿郡杀黄巾,丈八蛇矛捅过去能穿三个!现在给你们这能打一百步的好家伙,你们就给我打出这鸟样?丢人!丢老子的脸!”

唾沫星子几乎喷了那老兵一脸。老兵是跟张飞多年的亲卫,此刻也臊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张飞越骂越气,环眼扫过那一张张在雨水和硝烟中显得茫然甚至畏惧的脸,感受着他们手中那冰冷陌生的铁管与自己熟悉的蛇矛、大刀之间难以逾越的隔阂,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闷感猛地涌上心头。他猛地抡起手中的燧发枪,那沉重的、代表着新时代力量的武器,竟被他当作烧火棍一般,狠狠地砸在泥泞的地面上!

“哐当!” 一声巨响!

精铁打造的枪身砸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污点。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落在蓑衣上的沙沙声。士兵们惊恐地看着他们敬若神明的将军,看着他脚下那沾满泥浆的新式火枪,仿佛看到了一种信念的崩塌。

张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脚下泥泞中的枪,再看看那些不知所措的士兵,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并非不知火器的厉害,也并非抗拒变革。只是一身纵横沙场、引以为傲的万人敌武艺,在这冰冷的铁管和繁琐的队列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习惯了冲锋在前,以勇力破阵,以气势压人。而这新军,要求的是绝对的纪律、精确的操作、集体的协调,是将个人的勇武消磨在整体的阵列之中。这种转变,如同将他这头咆哮山林的猛虎,硬生生塞进一个需要精密配合的齿轮箱里,其中的痛苦与不适,旁人难以体会。

“都……都给老子滚去继续练!” 张飞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吼叫的疲惫,“装填!瞄准!给老子练!练到胳膊抬不起来,练到闭着眼都能打中!练不好,都别想吃饭!” 他不再看地上的枪,转身大步走回高台,那背影在迷蒙的雨幕中,竟显出几分萧瑟和孤独。

校场上,枪声再次零零落落地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压抑。雨水冲刷着泥地里的燧发枪,也冲刷着张飞心中的郁结。老将的咆哮与不甘,如同这巴蜀的夜雨,沉甸甸地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转型的阵痛,远未结束。

丞相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雨夜的寒凉。诸葛亮伏案疾书,面前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公文:李恢关于成功化解哀牢围困、初步达成矿场协定的捷报;工商司费祎呈上的关于蜀锦分包竞标顺利进行的简报;张飞新军营的操演报告(其中隐晦地提到了将军的“急躁”);还有关于荆州某大族在广汉郡强占水利、与本地乡民械斗的弹劾……

一个轻柔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是侍女的通报:“丞相,孙夫人到了。”

“快请。”诸葛亮放下笔,脸上露出一丝温和。

门被推开,大乔(李雯)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身略显正式的华服,穿着日常的素雅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防雨的薄披风,发髻上只简单簪了一支玉簪,身上还带着一丝雨水的清凉气息。她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侍女,端着一个红木食盒。

“夜深雨寒,丞相操劳国事,清影(大乔在江东化用的小名)炖了些温补的羹汤,聊表心意。”大乔的声音温婉,带着自然的关切。她示意侍女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打开,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飘着药材清香的乌鸡汤。

诸葛亮起身,拱手为礼:“有劳夫人挂念。亮感激不尽。”他亲自引大乔到客位坐下。

大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诸葛亮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看到了那份关于广汉水利纠纷的弹劾卷宗,轻叹一声:“丞相夙夜匪懈,支撑这偌大基业,实属不易。益州之治,牵一发而动全身,新旧之间,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诸葛亮亲自为大乔斟了一杯热茶,闻言微微一笑:“夫人慧眼。益州之局,确如乱麻。荆州旧部有功,益州新附需稳,南中诸夷要安,新政之利又须推行以图强。每一股力量皆有其诉求,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忧。”

“然则妾身观丞相近日之策,”大乔端起茶杯,目光清澈而敏锐,带着调查记者特有的观察力,“分化核心与次利,以招标分润化解工坊之争;严明清丈,以授田减赋安抚流民及无地军属;设立蜀学,广开才路,不拘门第;对南中恩威并施,既保其圣地,又以利诱导……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看似妥协,实则是在各方撕扯的缝隙中,强行划出了一条清晰之线,建立了一套新的规则!” 她的语气带着由衷的钦佩,“这远比单纯的武力弹压或一味退让,要艰难得多,也高明得多。江东孙将军与鲁子敬先生谈及蜀中近况,亦对丞相之能深表叹服。”

诸葛亮轻摇羽扇,眼神深邃:“夫人过誉。此非亮一人之功,亦是主公信重,上下同心。规则之立,非一日之功。清丈可能遭遇豪强反扑,招标或生舞弊,新学或许被旧儒诟病,南中承诺或难被所有部落接受……前路荆棘,不可有丝毫松懈。” 他话锋一转,看向大乔,语气诚挚,“倒是夫人与令妹在江东,主持海贸章程,协调商团与土民关系,调和各地豪商与州府利益,亦是经纬之才。夫人今日前来,想必不只是送一碗羹汤吧?可是江东那边,或是那‘寰宇’之事,有新消息了?”

大乔放下茶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丞相明察。妾身此来,一是探望,二则确实有感于蜀中之治,与江东海贸拓殖之事,颇有相通之处。无论巴蜀还是南洋,核心便是如何在‘利’字当头之下,定下各方能勉强接受的规矩,让大家在规矩里争,而非规矩外乱。蜀中清丈授田,江东则是划定居留点、贸易区与土民保留地;蜀中招标分包,江东亦有竞拍航线、商埠经营权之策……”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另外,公瑾(周瑜)兄长自建业传来密信,远征舰队第一批补给船只已从交趾郡补充完毕,正继续西行。航程虽艰险,但新式‘铁鲸’战舰(明轮蒸汽木壳包铁战舰)在遭遇大浪时展现出的坚固和蒸汽动力的可靠,远超预期。公瑾兄言,若一切顺利,舰队主力或将于下月抵近天竺西海岸。只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信中提到一个细节,舰船在补充淡水时,遇到了一小股自称为‘支那’(可能是对华夏的早期称谓)归来的波斯商人。交谈间,他们似乎对舰队庞大的蒸汽明轮船毫不惊讶,言语中反而透露出更西方有‘铁甲巨舰横行七海’以及‘智慧如神之军’的传说……公瑾兄认为,此等言语,或许有商人夸大之嫌,但亦不可不察,已密令随船参谋记录在案,详加查探。”

“铁甲巨舰?智慧如神之军?” 诸葛亮羽扇一顿,眼中瞬间掠过一道锐利如电的精芒。这两个词,与他心中那份关于遥远西方的模糊情报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他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窗外绵密的雨声。

“夫人带来此讯,其价值不亚于十万雄兵。”诸葛亮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凝重,“天意莫测,寰宇广袤。益州之治,巴蜀之安,已非孤立之事。若西方真有如此‘神启’之力,则我华夏之变革,寰宇之征途,所求之新序,皆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变数。这新规之立,恐怕……要更快,更稳,根基也要打得更深才行。”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份刚刚由“蜀学馆”呈上的关于“蒸汽机小型化应用于矿坑排水”的可行性报告草图。

大乔也感到了诸葛亮话语中那份沉重的压力,她轻轻点头:“妾身明白。江东那边,亦会加紧筹备。这碗羹汤,丞相趁热用些吧,身子是根本。”

诸葛亮颔首,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雨幕和夜色。巴山夜雨涨秋池。这蜀中的雨夜,浸润着土地,也浸润着人心深处的谋算与忧虑。新规初立,根基未稳,而来自遥远西方的阴影,已在迷蒙的海雾中悄然显现轮廓。前路之险,远超想象。他拿起调羹,舀起一勺温热的羹汤,却久久没有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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