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代王府深处,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之内,灯火通明。
这里没有蒸汽锻锤的轰鸣,却有着另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数十名经过严格筛选的工匠,在各自的岗位上,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与酸液混合的奇特气味。
密室的中央,摆放着几台结构精密的机器。它们不像蒸汽机那般庞大,却处处透着一股巧夺天工的韵味。其中一台机器,在水力驱动的齿轮带动下,正将一条条厚度均匀的银板,冲压成一个个大小完全相同的圆形银饼。
而在另一侧,则是整个密室的核心——一台新式的螺旋压力机。
一名老师傅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银饼放入模具之中,然后用力拉下杠杆。巨大的螺旋杆带着千钧之力缓缓下压,上下两块由特种钢料雕刻而成的模具,重重地合在一起。
“咔!”
一声清脆的声响。
当模具再次打开时,原本光秃秃的银饼,已经变成了一枚闪烁着迷人光泽的崭新钱币。
钱币正面,是“镇北通宝”四个苍劲有力的汉字,下方标注着“壹圆”字样。而钱币的背面,则没有沿用传统的年号,而是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五爪蟠龙,龙身环绕着一轮初升的太阳。最引人注目的是,钱币的边缘,还均匀地压印出了一圈细密的齿轮纹。
这,就是朱衡的又一记杀手锏——代王府私铸的银元。
朱衡捻起一枚刚刚铸好的银元,指尖传来冰凉而厚重的触感。柳凝霜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钱币上的五爪蟠龙图案,呼吸不由得一滞。
“殿下,这……这是僭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大明,龙纹,尤其是五爪龙纹,乃是天子专属。藩王用蟒,已是极致。如今朱衡竟公然将五爪龙纹铸于钱币之上,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裸的宣告。一旦传到京城,便是谋逆的铁证!
“僭越?”朱衡轻笑一声,将银元在指尖抛了抛,发出一阵悦耳的动听,“柳护卫,你告诉我,什么是僭越?”
他不等柳凝霜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朝廷发的宝钞,十贯买不到一斗米,算不算僭越了百姓的信任?各地卫所的军户,一年到头连饷银的影子都见不到,只能拿到发霉的陈米,算不算僭越了将士的性命?我用足额的白银,铸造这童叟无欺的银元,只是为了让我的兵能吃饱饭,让我的民能有钱花,让北方的经济不再被那些劣币和废纸拖垮。如果这也算僭越,那我认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敲在柳凝霜的心坎上。
她无言以对。因为朱衡说的,句句是实。大明宝钞早已信用破产,民间交易退回到了以物易物和使用碎银子的原始状态。碎银成色不一,兑换繁琐,极大阻碍了商业流通。而军饷被克扣,更是天下皆知的潜规则。
“这龙纹……”柳凝霜指着钱币,依旧无法释怀。
“它不是龙。”朱衡的回答出人意料,“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防伪的标记。告诉所有人,这枚钱币,出自代王府,分量、成色,绝对保真。至于它像什么,全凭各人想象。你说它是龙,它便是龙。我说它是条长了腿的泥鳅,它就是泥鳅。”
这番强词夺理,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柳凝霜沉默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他做着最“大逆不道”的事,却说着最“为国为民”的话。偏偏,你还无法反驳。因为他所做的,确确实实在改变着这片土地。
“周虎。”朱衡唤道。
“在!”
“传令下去,从下个月开始,代王府治下所有官员俸禄、军士饷银,一律以镇北通宝发放。所有官方采购,也必须使用新币。同时,通知北方军工总公司,以及所有与王府有生意往来的商号,新币与库平足银一比一兑换,信誉由我代王府担保。”
“是!”周虎兴奋地领命而去。他仿佛已经看到,当那些当兵的拿到这沉甸甸、亮闪闪的银元时,会是何等激动。
消息一出,整个山西为之震动。
起初,民间还抱着观望和怀疑的态度。毕竟被朝廷的宝钞坑了这么多年,大家早已是惊弓之鸟。
但当第一个发饷日到来时,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大同府,校场。
数万名新编练的“镇北军”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军服,手中拿着新发下来的火铳,精神面貌与过去那些懒散的卫所兵判若云泥。
高台之上,一箱箱崭新的银元被抬了上来,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开饷!”
随着周虎一声令下,各营的军官开始依次上前,领取自己部队的饷银。很快,一袋袋装着银元的钱袋,便发到了每一个士兵的手中。
一个来自河南的流民,名叫铁牛的壮汉,颤抖着手打开钱袋,倒出里面的十枚银元。他拿起一枚,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下,一道清晰的牙印留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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