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总兵府。
灯火通明的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主位上,一个年约五旬,面容瘦削,留着一部打理得极为顺滑的八字须的中年男子,正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身穿二品麒麟补服,神情看似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鹰隼般的锐利光芒。
此人,便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宣府镇总兵,卢秉坤。
下方,一名亲兵单膝跪地,满头大汗地汇报着刚刚从城外三十里处传回来的消息。
“……张千户……张千户和他手下四百余人,尽数被靖王扣下。据逃回来的探马说,靖王府使用了一种……一种不知名的妖法火器,威力巨大,当场炸死了张千户的数十名亲兵……”
“妖法火器?”卢秉坤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眉头微蹙,“说具体点。”
“回……回大人,那探马也吓破了胆,说得颠三倒四。只说看到两个黑铁桶飞出来,然后便地动山摇,火光冲天,冲在最前面的人,瞬间就……就变成了碎肉……”
议事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名在座的参将、游击,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废物!”卢秉坤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让那亲兵抖得如同筛糠。
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兵退下。
待厅内只剩下几名心腹将领,卢秉坤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诸位,都说说吧,怎么看这件事?”
一名性情火爆的游击将军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总兵大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区区一个落魄藩王,竟敢屠戮我朝廷官军,强扣兵马!这与谋反何异?末将请命,即刻点齐兵马,踏平那什么狗屁匠学府,将那靖王朱衡绑来,明正典刑!”
“糊涂!”卢秉坤眼皮都没抬一下,斥道,“你带兵去踏平王府?你是想让本官陪着你一起上断头台吗?他再落魄,也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是当今圣上的皇叔!你杀一个藩王试试?”
那游击将军顿时语塞,一张脸涨得通红,悻悻地坐了回去。
坐在卢秉坤下首的一位白面文士,是他的幕僚,名叫赵思远。他轻轻摇着羽扇,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将军稍安勿躁。总兵大人说的是。此事,动武是下下策。那靖王敢如此行事,必然有所依仗。我们现在要弄清楚的,不是怎么报复,而是他想做什么,以及他凭什么敢这么做。”
卢秉坤赞许地点了点头:“思远说得对。这个靖王,本官也算有所耳闻。以前在京城,是个出了名的‘闷葫芦’,整日闭门读书,不问世事。怎么一到了咱们宣府地界,就突然亮出了獠牙?还搞出了什么威力巨大的火器?”
他沉吟道:“张豹那个蠢货,本官是知道的,贪婪无度,飞扬跋扈。他去匠学府要人,八成是那些逃匠身上,有什么他舍不得的油水。但这朱衡,不惜为此与我宣府镇撕破脸,甚至不惜背上屠戮官军的罪名,图的又是什么?”
赵思远眼珠一转,分析道:“大人,此事或许有三个关键点。其一,是那些匠人。普通的匠人,绝不值得靖王如此大动干戈。想必,那些匠人手里,有他急需的东西。其二,便是那所谓的‘妖法火器’。能瞬间击溃上百官军,此等利器,若能量产……后果不堪设想。这恐怕才是靖王真正的底牌。其三,便是靖王的态度。他扣下张豹和四百官军,却不杀,这是在向我们示威,也是在留有余地。他在逼我们上谈判桌。”
“谈判?”卢秉坤冷笑一声,“他杀了我的人,抢了我的兵,还想跟本官谈判?他配吗?”
一股上位者的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赵思远却不慌不忙,继续道:“大人,他配不配,要看他手里的筹码够不够。依学生看,此事,我们不能急。急了,就落入了他的圈套。我们应当先礼后兵。”
“如何先礼后兵?”
“第一步,立刻封锁消息。绝不能让靖王屠戮官军的事情传出去。否则,我们宣府镇颜面何存?朝廷追究下来,我们也有失察之责。”赵思远说道,“就对外宣称,张豹部在外拉练时遭遇意外,暂由靖王收容整编。”
“第二步,立刻上书兵部。但不是告他谋反,而是参他一本‘私藏军匠、私造兵甲’!这是大罪,但又不至于立刻要了他的命。我们要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把事情定性为‘违制’,而不是‘谋逆’。这样,朝廷就会派人来查。我们,就有了名正言顺插手的理由。”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赵思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派一名得力的使者,去见一见这位靖王爷。明面上,是去‘慰问’和‘交涉’,商讨归还兵马事宜。暗地里,是去探他的虚实。他到底有多少那种火器?他的匠学府,到底在做什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卢秉坤听完,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好一个赵思远,果然是本官的智囊。”他赞道,“就按你说的办。这件事,不能硬来,得用文火慢慢地炖。本官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的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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