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太原府,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书房内,烛火摇曳。
山西巡抚林瑞峰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白天在代王府看到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大人,您看这事……”幕僚石崇文站在一旁,也是一脸凝重,“那代王,滑得像条泥鳅。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那个工坊,处处透着古怪,可就是抓不住半点实证。”
林瑞峰冷哼一声:“实证?若真能让你我轻易抓到实证,他朱衡也活不到今天。他不是滑,是精,是早有准备。我们今天看到的,都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一场精心布置的大戏,我们只是他请来看戏的观众罢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就这么算了?京里那位,可还在等着我们的回话。”石崇文压低了声音,口中的“那位”,显然是指某个极重要的人物。
“算了?”林瑞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奉了密旨,查到了这一步,岂能半途而废?他越是掩饰,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那个工坊,尤其是那座废弃的大熔炉,下面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
“可他是亲王,我们总不能强闯王府,挖地三尺吧?到时候事情闹大,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石崇文忧心忡忡。
林瑞峰沉默了。这正是他最头疼的地方。对方的身份,是一道天然的护身符。硬来,不行。今天这番“查验农具”,已经是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了。
书房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屏风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不男不女,像是用指甲刮过毛玻璃,让人头皮发麻。
“林大人,石先生,何必为此等小事烦恼?”
石崇文浑身一颤,猛地回头。林瑞峰却依旧端坐,只是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黑色锦袍,面白无须,眼角细长,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中年人,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他走路没有丝毫声音,像一只夜行的猫。他的身上,闻不到任何宦官该有的熏香味,只有一股淡淡的、仿佛来自阴影里的霉味。
“曹公公。”林瑞峰站起身,略微一拱手,神情复杂。
来人,正是东厂派驻山西的理刑百户,曹化淳。名义上是协助地方查案,实际上,是皇帝悬在所有山西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剑。
“咱家都听到了。”曹化淳走到烛火旁,伸出兰花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芯,让火光更亮了些。“林大人今日的‘查验’,虽无功而返,却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我们证实了一件事。”
“何事?”石崇文连忙问道。
“那代王,的确是一头养在笼子里的猛虎。他藏起了獠牙,但那身虎皮,却是实实在在的。”曹化淳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他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却不知,他越是用力演,就越是露怯。”
他看向林瑞峰:“林大人,您觉得,对付一头躲在洞里不出来的老虎,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林瑞峰目光一闪,沉吟道:“或以火攻,或以水淹,逼其出洞。”
“不错。”曹化淳赞许地点了点头,“但火攻水淹,动静太大,容易烧了整座山。咱家,有更好的法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就是……在洞口,放一块它最喜欢吃的,又带着剧毒的肉。”
石崇文听得一头雾水:“曹公公,您的意思是?”
曹化淳没有理他,而是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悠然道:“高进的密报里说,代王以五十私兵,全歼蒙古游骑两百。这说明,他的‘神机铳’,利在野战,尤其擅长对付骑兵。这是他的‘不世之功’,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既然如此,”曹化淳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立一次‘不世之功’,如何?”
林瑞峰的心头猛地一跳,他隐约猜到了曹化淳想做什么。
“公公的意思是……”
“近来,大同府外的鞑靼部落,似乎不太安分。”曹化淳慢条斯理地说道,“总兵高进虽然勇猛,但宣府、大同一线,防线漫长,百密一疏,总会有那么一两支不开眼的游骑,‘不小心’迷了路,深入我大明腹地,‘恰好’就流窜到了代王府的西山矿场附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石崇文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引狼入室!
他们要人为地制造一场小规模的边境冲突,把战火,引到代王府的家门口!
“届时,”曹化淳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代王朱衡,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基业,被鞑子付之一炬,还是拿出他的‘神机铳’,奋起反击呢?”
“如果他不出手,那他苦心经营的工坊、矿场,就会成为一片废墟。他那支精锐的私兵,也会士气大跌。等于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断了他一条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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