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枚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的腰牌,静静地躺在朱衡的书案上。上面的“宁府”二字,在烛火的映照下,像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蝎,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气息。
爆炸,不是意外。
是蓄意的谋杀。
朱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笃、笃”声。他没有暴怒,甚至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林婉清和王五都能感觉到,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彻骨的冷意,正从他的身上弥散开来。
那是被触及逆鳞的、绝对的冷静,也是风暴来临前最可怕的宁静。
“宁王……朱宸濠。”朱衡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倒是比我想的,更坐不住。”
“王爷,这狗娘养的!”王五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的人竟然能摸进三号工坊!这是要咱们所有人的命啊!王爷,您下令吧,末将这就带人,去把咱们内部的奸细给揪出来,扒了他的皮!”
“揪出来?怎么揪?”朱衡抬眼看着他,“三号工坊的建造和实验,前后参与的人员超过三百,核心匠师和护卫也有五十多人。你去一个个地审,一个个地打吗?不等你问出结果,宁王安插的其他钉子,早就把消息传回江西了。”
王五的脸憋得通红,他知道王爷说得对,但他咽不下这口气。那场爆炸的威力,他现在想起来还两腿发软。如果不是索菲亚小姐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刺客,是个高手。”林婉清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像一块寒玉,“他没有选择直接刺杀,而是利用了我们对新武器的实验。他算准了我们会进行威力测试,也算准了这东西不稳定。他甚至可能就在附近,亲眼看着我们走进工坊,然后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引爆了我们留在外面的测试品。”
“不对。”朱衡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测试品是我亲自引爆的。问题不出在外面。”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腰牌上。“这枚腰牌,是在工坊地基的废墟里找到的。这意味着,刺客在爆炸发生时,就在工坊内部,或者说,就在工坊的墙体附近。他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
林婉清的心头一震,她瞬间明白了朱衡的意思。
“死士?”
“对,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死士。”朱衡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潜入工坊,目的不是引爆外面的测试品,而是要直接引爆我们存放在里面的那半瓶成品!外面的爆炸,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打草惊蛇的意外。”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三人心中形成:那个宁府的死士,很可能在朱衡他们进行外部测试时,已经潜入了工坊内部,准备实施同归于尽的最终引爆。然而,外部测试的冲击波,意外地先一步震塌了工坊,引发了火灾,也可能……直接将那个准备不足的死士,埋葬在了废墟里。
这枚腰牌,就是从他的尸体上被炸飞出来的。
“查。”朱衡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王五,从今天起,你亲自带队,接管王府所有核心区域的安防。把我们自己的暗卫撒出去,对所有参与过三号工坊建造和实验的人员,进行最严密的监控。记住,是监控,不是抓捕。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可是王爷,这样太慢了!”王五急道。
“我们不是在找一个壮汉,王五。”朱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在找一个影子。你对着影子挥拳头是没用的,只会惊动它。你要做的,是点亮一盏灯,让所有的影子都无所遁形,然后静静地看着,哪一个影子的形状,和它本来的主人不一样。”
王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他听懂了“静观其变”这四个字。他领命而去,脚步声带着一股压抑的杀气。
书房里,只剩下朱衡和林婉清。
“宁王这一手,真是又狠又准。”林婉清轻声感叹,“他应该是从我们劫漕粮的行动中,判断出我们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所以他不再玩那些上奏折、造流言的把戏,直接选择了物理清除。”
“因为他和我是一类人。”朱衡拿起那枚腰牌,在指尖缓缓转动,“我们都相信,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也是最高效的手段。只不过,他还在用江湖刺客的思维,而我,想用的是工业化的碾压。”
“那你打算怎么做?”林婉清问道,“以牙还牙,也派刺客去南昌?”
“不。”朱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那是他的玩法,不是我的。派刺客去杀一个藩王?太低级了,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我要做的,是让他为这枚小小的腰牌,付出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巨大地图前。他的手指,没有指向江西的南昌,而是指向了另一个地方——福建,月港。
“宁王为什么有钱招募死士,豢养私兵?因为他背靠着福建和广东的走私商人,暗中掌控着大明最大的一条海上贸易线。那是他的钱袋子,是他野心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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