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京城的风里还带着几分海棠花的甜香。永宁巷深处的谢家宅邸,青灰瓦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声响,扰得院角那只狸花猫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陆峥勒住马缰绳时,目光不自觉地往那扇朱漆大门瞟了一眼。他今日穿了件玄色锦袍,腰间系着嵌玉的蹀躞带,手里拎着个描金食盒。说是给谢浩楠带的城南老字号“福记”的豌豆黄,可指尖摩挲着食盒边缘的纹路时,心跳却比往日快了半拍。
门房见是他来,忙笑着迎上来:“陆副将您可算来了,我们公子今日还念叨您呢,说您这阵子军务忙,怕是忘了他这病号。”谢浩楠前些日子在军中训练时马匹受惊,不慎跌落马背受了伤,这几日都在府中修养。
“怎么会。”陆峥嘴上应着,脚步却已跨进了门槛,“浩楠的伤好些了?”
“好多啦,昨儿还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呢。”门房引着他往里走,穿过栽满翠竹的天井,“公子在书房看书,我这就去通传。”
“不必,我自己过去便是。”陆峥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东侧的厢房扫去。他知道,谢语的绣房就在那里——前几次来,总能瞥见窗纸上映着她低头绣花的影子,素白的指尖捏着彩线,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云朵。
正想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谢浩楠穿着件月白长衫,脸色虽还有些苍白,精神却好了不少。他见了陆峥,笑着打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大副将。说吧,今日又是借着看我的名头,来我家蹭茶喝的?”
陆峥被说中心事,倒也不恼,将食盒递过去:“少贫嘴,刚从福记买的豌豆黄,还热乎着,快尝尝。”
两人进了书房,谢浩楠刚掀开食盒,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还是你懂我,知道我就好这口。”说着,他瞥了陆峥一眼,“不过我可提醒你,我妹妹这几日在绣房里忙得很,怕是没功夫出来给你奉茶。”
陆峥端茶杯的手顿了顿,耳尖微热:“瞧你说的,我是来看你的,跟令妹有什么关系。”
谢浩楠笑得促狭:“是是是,跟舍妹没关系。可前几次是谁,借着问江南风土人情的由头,跟我妹妹聊了半个时辰?又是谁,听说我妹妹喜欢话本,特意跑遍京城书坊,把最新的军中故事都买来了?”
陆峥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舌尖发麻,却也压下了心头的慌乱。他正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声音:“小姐,陆副将来了,公子让您送壶新沏的雨前龙井过去。”
陆峥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片刻后,门帘被轻轻挑起,谢语端着个青瓷茶盘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襦裙,裙摆绣着几枝细碎的桃花,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双环髻,只簪了一支珍珠簪子。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极了话本里描写的江南女子,温婉得让人心头发软。
“陆副将安好。”谢语走到桌前,将茶盘放下,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过水面。她拿起茶壶,给陆峥的茶杯添满茶水,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杯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多谢谢姑娘。”陆峥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他看着谢语垂着的眼睫,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
谢浩楠在一旁看得清楚,故意咳嗽了一声:“妹妹,你不是说前几日得了块好绣布,想绣个江南的景致吗?陆副将也去过江南,说不定能给你提些建议。”
谢语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绣烟雨桥呢。”
陆峥立刻接话:“烟雨桥最妙的就是雨天,桥边的柳树要绣得软一些,带着水汽,桥下的水要绣得浅淡,能映出桥的影子。对了,我还记得桥边有个小茶寮,上次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煮茶,要是能加上这个,就更有味道了。”
他说得认真,手还下意识地在桌上比划着。谢语听得入神,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陆副将说得真好,我怎么没想到呢。等我绣好了,一定请陆副将看看。”
“好啊。”陆峥笑着应下,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自那日起,陆峥往谢家跑的次数更勤了。有时是送一份刚得的军中捷报,说边境又打了胜仗;有时是带些京城特产的点心,比如“稻香村”的枣泥糕,“聚香斋”的杏仁酥;有时干脆什么都不带,就说是来跟谢浩楠下棋,可下着下着,话题总会绕到谢语身上。
起初,谢语还带着几分拘谨,每次陆峥来,她都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奉茶,偶尔被问到问题,才轻声回答几句。可陆峥性子爽朗,又知道她们家有苏州最大的商行,常主动跟她聊些商行里的趣事——比如江南的丝绸怎么分辨好坏,苏州的茶叶怎么存放才能保持香气,甚至还跟她讨论起怎么改进账本,让账目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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