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晨雾还没散,青石板路上凝着细碎的露珠,谢家门前的两盏走马灯还悬在檐下,昏黄的光在雾里晕开一片暖。天刚蒙蒙亮,两辆黑漆马车就已停在巷口,车帘里面絮着厚厚的棉絮。车辕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车夫拢着棉袄,哈着白气,时不时伸手拂去车辕上的薄霜。
谢浩楠站在马车旁,指尖捏着一方绣着兰草的棉垫——是林婉清昨夜特意缝的,针脚细密,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见林婉清披着素色披风从屋里出来,连忙上前半步,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娘,地上滑,慢些走。”
林婉清点点头,指尖轻轻搭在儿子的手背上。谢浩楠的手掌宽厚,带着常年习武的温度,让她想起他幼时的模样——那时他才到她腰际,总爱攥着她的衣角,走一步晃三晃。如今孩子长这么大了,能护着她了,她眼眶微微发热,却又怕人看见,赶紧垂下眼,跟着他往马车走。
车帘被掀开,里面铺着厚厚的绒毯,靠窗的位置摆着小几,上面放着暖炉和青瓷茶杯。谢浩楠扶着林婉清坐下,又把棉垫垫在她腰后:“娘,路上颠簸,您靠着能舒服些。”
这时,谢语、谢研、谢玥三个姑娘提着小包袱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枝头的雀儿。谢语最是活泼,一把掀开另一辆马车的帘子,探头往里看:“二姐、三妹,咱们这车比家里的还宽敞!我把绣绷带来了,路上还能绣帕子呢!”
谢研抱着个布偶兔子,笑着点头:“我带了话本,路上在马车上还能给你们讲故事。”谢玥年纪最小,攥着个装着蜜饯的小盒子,凑到林婉清跟前:“娘,我给您装了梅子,路上您要是觉得嘴里淡,就吃一颗。”
林婉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接过盒子:“玥儿有心了。路上要听哥哥和姐姐的话,别乱跑。”
谢承业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晨雾里,他能看清林婉清鬓边的碎发,看清她眼角淡淡的笑意——这是他十六年来,第一次见她笑得这样轻缓,没有愁绪,没有牵挂。他想起从前,浩楠刚被拐走时,她整日坐在窗边,对着空摇篮流泪,连饭都不肯吃;后来日子久了,她脸上也有笑,却总像蒙着层纱,隔着距离。如今孩子回来了,她终于敞亮了,可这份敞亮里,似乎没了他的位置。他张了张嘴,想跟她说句话,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轻轻拍了拍谢浩楠的肩膀:“照顾好你娘和妹妹们。”
谢浩楠点头:“爹放心。”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林婉清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的苏州城慢慢后退——熟悉的巷弄,临街的茶馆,还有巷口那棵老柳树,都渐渐隐在雾里。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眼神里满是温柔。
谢浩楠坐在她身边,见她望着窗外,轻声问道:“娘是舍不得苏州?”
林婉清摇摇头,转头看向他:“不是舍不得,是觉得踏实。一家人能一起走,比什么都好。”她顿了顿,又说:“这一路,你跟娘说说京城的事吧,还有你在军中的生活。我总听你爹说你在军中表现好,却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
谢浩楠笑了笑,开始跟她讲京城的繁华——朱雀大街上的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料子五颜六色,点心铺的桂花糕甜得能沾住牙;皇宫的红墙金瓦在太阳下闪着光,护城河的水像碧玉一样;还有军中的日子,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扎马步能扎到腿发麻,拉弓要拉到胳膊酸痛,可晚上跟战友们围在篝火旁,啃着烤红薯,听老兵讲战场上的故事,又觉得浑身都有劲儿。
林婉清听得认真,时不时打断他提问:“军中的伙食好不好?冬天冷不冷?有没有人欺负你?”
“娘,您放心,”谢浩楠握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安抚,“伙食挺好的,冬天有棉衣,同袍们都跟亲兄弟似的,没人欺负我。上次我得了军功,将军还赏了我一块玉佩,等到了京城,我拿给您看。”
林婉清点点头,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看着儿子轮廓分明的脸,心里满是骄傲——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盼了十六年的孩子,如今这样优秀,这样懂事。
马车走了大半天,到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驿站。驿站的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伙计们忙着搬行李,招呼客人,热闹得很。
谢浩楠先下车,再扶着林婉清下来。林婉清站在院子里,伸了伸胳膊,看着远处的晚霞——天空被染成橘红色,云朵像棉絮一样飘着,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归鸟的叫声。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都舒畅。
“娘,您看!”谢语拉着谢研、谢玥跑过来,指着天上,“刚才我们看到一群大雁,排着队飞,飞得好高啊!”
谢研也跟着说:“还有路边的麦田,碧绿碧绿的,像铺了层翡翠。”
谢玥拽着林婉清的衣角,小声说:“娘,驿站的馒头比家里的大,刚才我偷偷尝了一口,还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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