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穿透云层,只在天际染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软乎乎地沾着潮气。谢玥踩着一双新做的木屐,鞋面雕着浅淡的缠枝莲纹,走在巷子里时,“嗒嗒嗒”的声响在静谧的清晨里格外清亮,像串起了一串碎玉珠子。
她跑到谢浩楠院外时,鼻尖还沾着点风带来的水汽,抬手敲院门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急切,指节落在木门上,发出“咚咚”的轻响。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谢浩楠身上还穿着半旧的月白长衫,发间随意束着根木簪,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浅淡惺忪。可当他看见院门外的景象时,那点惺忪瞬间散了——三个妹妹都换了轻便的浅色素布裙,裙摆只到膝下,方便行走,谢语手里提着个朱红漆的食盒,食盒边角雕着精致的回纹,一看就是府里常用的物件,而谢研则晃了晃手里两张叠得整齐的乌篷船票,票面上印着水墨绘的水巷景致,还带着淡淡的竹纸清香。
“大哥,我们带你去水巷逛逛!”谢玥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雀跃,她伸手拽了拽谢浩楠的袖口,指尖触到长衫布料的柔软,“娘今早特意跟我们说,你小时候最爱坐乌篷船看两岸的景致,现在去正好,晨雾还没散呢,那景色才叫好看!”
谢语站在一旁,轻轻将食盒往谢浩楠面前递了递,语气温和:“这里面装的是温热的桂花糕,是祖母特意让厨房做的。厨房的张婶子说,按的是你小时候常吃的方子,用的是去年秋天晒的金桂,糖也只放了三分,不腻口。”她说着,还抬手拢了拢食盒的盖子,生怕里面的热气散了。
谢浩楠看着眼前三个妹妹期待的眼神,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暖意,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轻柔:“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几人沿着青石板路往水巷口走,晨雾果然还没散,像一层轻薄的白纱,笼在巷子里,将两旁的砖墙都晕成了淡淡的青灰色。路边偶尔有早起的人家开了门,门口挂着的蓝布幌子在风里轻轻晃着,幌子上绣的“茶”“酒”二字若隐若现。有提着菜篮的妇人走过,看见他们几个,笑着点头问好,吴侬软语里满是亲切,谢玥也笑着回礼,还不忘跟谢浩楠介绍:“大哥,这是巷尾的王婶,她做的青团可好吃了,去年清明还送了咱们家一篮子呢。”
走到水巷口时,雾气似乎更浓了些,远处的乌篷船像浮在云里似的,只隐约看见一点黑色的船篷。撑船的船娘已经在岸边等着了,她穿着一身蓝布斜襟衫,头上裹着块青布头巾,见他们过来,连忙笑着迎上来:“是谢府的少爷小姐吧?我是李阿婆,今早谢夫人特意吩咐我来接你们的。”
谢研将船票递给李阿婆,笑着说:“麻烦阿婆了。”
李阿婆接过船票,小心地收进兜里,然后扶着他们上船。乌篷船不大,船舱里铺着干净的蓝布垫子,船板被擦拭得发亮,能映出淡淡的人影。谢浩楠坐在船尾的位置,这里视野最好,能清楚地看见两岸的景致。谢玥挨着他坐下,谢语和谢研则坐在对面,食盒被放在中间的小桌上。
李阿婆撑着篙,乌篷船缓缓驶进水巷,篙尖戳进水里时,溅起的水花带着淡淡的凉意,落在船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船行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晃动,只有船桨划水的“哗哗”声,伴着李阿婆偶尔哼起的吴地小调,调子轻柔婉转,像水巷里的流水似的,慢慢淌进人心里。
谢浩楠靠在船舱壁上,目光落在两岸掠过的景致上。粉墙黛瓦的屋子紧挨着水边,墙根处爬着些青苔,偶尔有一扇半开的窗,窗台上摆着几盆吊兰,翠绿的叶子垂下来,随着船行的方向轻轻晃动。有的人家在水边搭了石阶,石阶上放着个木盆,盆里还泡着没洗的衣裳,显然是刚起身,还没来得及收拾。
“大哥你看!”谢玥忽然指着岸边的一家铺子,声音里满是兴奋,“那家的胭脂铺是苏州最好的,叫‘凝香阁’,上次我跟二姐来的时候,还看见知府家的小姐在里面选胭脂呢!听说她们家的‘醉胭脂’最出名,涂在脸上是淡淡的桃红色,还带着桂花的香味,特别好看!”
谢浩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家胭脂铺的门面不大,朱红的木门上挂着块烫金的牌匾,“凝香阁”三个字写得娟秀雅致。铺子里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出来,能看见里面摆着一排排的胭脂盒,盒子都是精致的螺钿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谢语这时打开了食盒,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淡淡的桂花香瞬间弥漫开来,混着水巷里的潮气,格外好闻。她拿起一块桂花糕,糕体是淡淡的金黄色,表面撒着些细碎的桂花,看着就诱人。她小心地剥掉裹在外面的油纸,将桂花糕递到谢浩楠面前:“大哥,你尝尝,看是不是跟小时候吃的一个味道。”
谢浩楠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软乎乎的。他咬了一口,桂花的清香瞬间在嘴里散开,甜味很淡,却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腻口,糕体松软,入口即化。这味道熟悉又陌生,好像很久之前吃过,又好像就在昨天,心底某个模糊的角落忽然被触动了,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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