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的人生 第175章 将士出征，家人送行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罩住苏州城的飞檐翘角。谢家别院的灯火却比往日亮得更早，也更显沉静，橘黄的光晕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映着屋内两个忙碌的身影。

林婉清正跪在铺着青竹席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将一件浆洗得笔挺的青色劲装叠进深蓝色的行囊里。她的手指纤细，却因常年操持家务而带着一层薄茧，此刻捏着衣物的边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这是谢浩楠的出征行囊，每一件物品都由她亲手打理，从里衣的针脚到外层的甲胄系带，无一不细致。

自浩楠当年被拐，历经千辛万苦才重回谢家怀抱，这几年里，林婉清早已将他护得如同心头肉。如今他要奔赴战场，那是刀光剑影、生死未卜的地方，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疼得连呼吸都带着滞涩。可她不能哭，也不能露半分怯懦。身为婉清阁的掌事人，身为浩楠的母亲，她得稳住，不能让孩子带着牵挂和担忧上路。

“娘，这件软甲您帮着看看，衬里我缝了层棉絮，能挡些风寒，也能稍微缓冲些力道。”周云溪端着一件玄色软甲走过来，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穿着一身素色襦裙，发髻梳得整齐，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泄露了一夜未眠的疲惫。

林婉清接过软甲，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那是云溪熬了两个通宵才缝补加固好的。她抬头看向儿媳，见她强作镇定的模样，鼻头一酸，却还是硬生生把眼眶里的湿意逼了回去，只轻声道：“做得好，云溪，辛苦你了。浩楠有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周云溪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担忧，伸手将行囊里的衣物再压实些：“娘说的哪里话，照顾他、守好这个家，本就是我的本分。”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只是这一战不知要打多久……”

“放心吧，浩楠一定会凯旋归来，家里有我们一起。”林婉清拍了拍她的手，指尖传来彼此掌心的微凉，“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操劳。浩楠知道家里安稳，才能在前线安心打仗。”

说话间，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浩楠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身玄色战衣，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脸上褪去了往日的些许青涩，多了几分军人的刚毅。只是看向母亲和妻子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还是藏着化不开的温情。

“娘，云溪，别收拾了，行囊差不多就行，战场上用不着那么多东西。”他走上前，想接过林婉清手里的衣物，却被母亲避开。

“傻孩子，出门在外，哪能将就？”林婉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将一件绣着祥云图案的披风叠好放进行囊，“夜里行军凉，这件披风你带着，冷了就披上。还有这些伤药，是我托人从药庐里买来的上好金疮药，你随身带着，万一受伤了，记得及时敷上，别嫌麻烦。”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从饮食起居说到战场避险，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谢浩楠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着，目光在母亲鬓角的银丝和妻子眉眼间停留，心中涌起阵阵酸楚。他知道，这声声叮嘱里，全是家人沉甸甸的牵挂。

周云溪走到他身边，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坚定：“浩楠，此去务必保重自身，不必牵挂家里。我会照顾好娘，照顾好妹妹们，把家守得好好的，等你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像是给谢浩楠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握住妻子微凉的手，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夜色渐深，谢家的灯火亮了一夜。而另一边，谢语的闺房里，烛火也摇曳到了天明。

谢语坐在窗边的绣架前，面前摆着两块杏色的绸缎，上面已经绣好了大半的图案。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长发松松地挽着一个发髻，鬓边簪着一朵白色的珠花。烛光下，她的眉眼温婉，手指拈着绣花针，在绸缎上穿梭自如。

那是两个平安符，一个上面绣着“浩”字，一个绣着“峥”字。“浩”字周围绣着层层叠叠的祥云，寓意着兄长此行顺风顺水；“峥”字周围则绣着几枝盛放的梅花，象征着坚韧不拔、平安顺遂。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她的心意，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缝隙，边缘还精心缀上了小小的银铃，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想起傍晚得知陆峥也要一同出征的消息时，心头的那份慌乱与担忧。陆峥是她认定的夫婿，是那个在她危难时挺身而出、在她失意时温柔慰藉的人。如今他要奔赴战场，她纵有万般不舍，也知道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只能暂且搁置。

只是，那份牵挂却如藤蔓般缠绕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她拿起绣好的平安符，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心里默默念着：陆峥，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等你。

天刚蒙蒙亮，苏州码头便笼罩在一片浓重的晨雾中。雾气如同轻纱般弥漫在江面上，将远处的船只和岸边的树木都笼罩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潮水一次次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远行的将士们送行。

码头边已经站了不少人，苏文渊身着藏青色的官袍，腰佩玉带，面容肃穆。如今他已是苏州巡抚，肩负一方百姓的安危。此次谢浩楠与陆峥率军出征，是为了抵御外敌、保卫家国，他自然要亲自前来送行。在他身后，苏州府的各级官员也都身着官服，整齐地站成一排，神色庄重。

林婉清带着周云溪、谢研和谢玥也早早地到了码头。林婉清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比往日苍白了些。周云溪陪在她身边，一手牵着年谢研，一手揽着谢玥，姐妹俩穿着同款的浅粉色衣裙，神色严肃，期待地望着江面。

“怎么还没来呀？”谢研一只手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拉了拉周云溪的衣袖。

周云溪温柔地摸了摸谢研的头：“快了吧。”

谢玥也跟着点头：“怎么还没来，其实我也想跟着大哥去打坏人……”

林婉清听着孩子们的话，眼眶一热“玥儿莫胡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边说一边连忙别过脸，看向运河的方向。雾气似乎更浓了些，空气中带着河水的湿气和淡淡的寒意。

就在这时，谢语也来了。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兰草花纹，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她的头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簪着一支玉簪，脸上略施薄粉，却难掩眼底的倦意和担忧。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两个平安符，银铃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码头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到林婉清身边，轻声唤道：“母亲。”

林婉清转过身，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既有怜惜，又有欣慰。她握住谢语的手，温声道：“语儿，走时看你还没醒，夜里没睡好吧？”

谢语浅浅一笑，眼底却带着一丝苦涩：“昨夜睡得晚，本想着早点来等他们。”

众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河面。雾气中，渐渐出现了两个模糊的影子，随着潮水的涌动，越来越近。那是两艘战船，船体庞大，在江面上稳稳地行驶着。船帆收起，船桨划动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打破了晨雾的宁静。

待战船缓缓靠近岸边，船板放下，谢浩楠和陆峥率先走了下来。两人都身着玄色战衣，外罩银色铠甲，铠甲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谢浩楠身姿挺拔，面容刚毅，陆峥则身形稳健，眼神锐利，两人并肩而立，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苏大人。”谢浩楠和陆峥对着苏文渊拱手行礼。

苏文渊拱手回礼，声音沉稳有力：“谢将军，陆将军，此次出征，责任重大，望二位奋勇杀敌，保卫家国，苏州百姓定会铭记二位的功绩，等候二位凯旋归来！”

“定不辱使命！”两人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码头之上。

林婉清看着儿子，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浩楠，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安回来。”

“娘，您放心，儿子知道了。”谢浩楠对着母亲深深一揖，目光扫过周云溪和妹妹们，“云溪，辛苦你了，照顾好娘和自己，还有妹妹们，自己多保重。”

周云溪忍着泪水，用力点头：“我会的，你保重。”

谢研和谢玥挤到谢浩楠身边，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早点回来！”

谢浩楠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头，眼眶微红却强作笑颜：“好，我们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海鲜。”

就在这时，谢语快步走上前，将手中的平安符分别递到谢浩楠和陆峥手中。那平安符带着她指尖的温度，针脚细密，银铃轻轻作响。

“哥哥，陆大哥，此去凶险，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先落在谢浩楠身上，充满了担忧，随后又转向陆峥。

当她看向陆峥时，眼底泛起点点微光，像是盛满了星光。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轻声说道：“陆大哥，我会在苏州备好嫁衣，待你凯旋，我们便成婚。”

这句话说得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林婉清和周云溪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苏文渊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陆峥握着平安符的手猛地一紧，他怔怔地看着谢语，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感动。他从未想过，谢语会在这样的时刻，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那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惫。

他定定地看着谢语，目光灼热而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一言为定。”

谢语看着他眼中的坚定，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涩而灿烂的笑容，如同晨雾中悄然绽放的花朵。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这一次，却是喜悦与期盼的泪水。

号角声在水上响起，悠长而嘹亮，那是战船即将起航的信号。

谢浩楠和陆峥不再停留，对着众人再次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登上了战船。他们站在船舷边，对着岸边的亲人挥手告别。

战船缓缓驶离码头，向着雾气弥漫的水中驶去。船桨划动，江水滔滔，将战船推向远方。

谢语站在岸边，手里紧紧攥着衣角，目光追随着那艘战船。船影渐渐变小，越来越模糊，直到被浓重的晨雾彻底笼罩，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

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晨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带着江水的寒意。过了许久，她才轻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却带着一丝坚定的笑意。

岸边的众人也都久久没有散去，林婉清靠在周云溪的肩头，默默垂泪。苏文渊望着战船消失的方向，神色凝重。晨雾渐渐散去，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