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一丝暖意掠过谢府的飞檐翘角,庭院里的海棠花瓣落了满地,被往来的下人不经意间碾作尘泥,恰似柳姨娘失势后,谢安在谢家急转直下的境遇。
自柳姨娘被驱逐出府,去了乡下庄子,往日里那些围着谢安前呼后拥的仆妇家丁,像是瞬间断了线的风筝,各自散去,再无半分殷勤。谢安这才真切体会到,所谓的“少爷体面”,竟全是靠着母亲在父亲面前的几分颜面撑起来的。如今靠山一倒,他便成了无根的浮萍,在偌大的谢府里,连呼吸都觉得碍人眼。
谢承业对这个次子的不满,本就积了数年。谢安自幼便不喜认真读书治学,更不屑于打理家中产业,高傲自大,将“谢家二公子”的名声败得一干二净。先前有柳姨娘在旁巧言辩解,谢承业虽有怒意,终究还是念着几分父子情分,未曾真正苛责。可如今柳姨娘自身难保,再无人为谢安遮风挡雨,谢承业积压多年的不满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往日里,谢安每月通过母亲从账房支取的银两,足够他在苏州公子哥的圈子里摆足排场。无论是酒楼里的珍馐佳肴,还是戏班子里的头牌清唱,亦或是赌坊里的一掷千金,他从未有过半点犹豫。可如今,没了母亲庇佑,账房先生得了谢承业的吩咐,每次见他来支取银两,都要记录缘由,寥寥几两碎银,连买一壶上好的女儿红都不够。
“狗仗人势的东西!”谢安将手中的空酒壶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他斜倚在落满灰尘的梨花木椅上,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沾染着酒渍,往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着,露出一张因酗酒而显得浮肿蜡黄的脸,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风流倜傥。
“少爷,您息怒,账房那边也是奉命行事,小的们实在不敢违抗老爷的意思。”贴身小厮福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跟着谢安多年,亲眼见过二少爷最风光的模样,如今见他落得这般田地,心中虽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谢安冷笑一声,抬脚便踹在福儿的肩头,将他踹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奉命行事?我看你们是见我失势,一个个都想踩我一脚!”他通红着双眼,酒气熏天,说话时唾沫横飞,“想当初我风光的时候,你们哪个不是围着我转?如今我不过是少了几两银子,你们就敢这般怠慢我!”
福儿捂着被踹疼的肩膀,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旁边几个洒扫的丫鬟见状,吓得赶紧躲到廊柱后面,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往日里温和待人的二少爷,如今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稍有不顺心便打骂下人,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安的酒瘾却越来越大。没有银两买酒,他便翻箱倒柜,将柳姨娘先前给他的那些珠宝首饰找出来,偷偷拿去当铺换钱。起初还能换些银两,支撑几日,可那些值钱的物件终究有限,没过多久便被他挥霍一空。
酒瘾上来时,那种抓心挠肝的滋味,让谢安几欲发狂。他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来踱去,看着院墙外往来的下人,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的妒火与不甘愈发强烈。凭什么谢浩楠母子就能得到父亲的青睐,掌管家中事务,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而他这个堂堂的谢家二公子,却要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一壶酒都喝不上?
越想越气,谢安的目光落在了院外不远处的商铺管事房上。谢家商铺遍布全国,平日里由专门的管事打理,每日的账目都会汇总到府中。前些日子,他偶然听福儿提起,城西的绸缎庄最近生意红火,每日的进账都颇为可观。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渐渐滋生。
趁着夜色,谢安借着酒劲,避开巡逻的家丁,偷偷溜到了管事房。他曾跟着账房先生学过几天算盘,虽不算精通,却也认得账目上的数字。管事房的窗户虚掩着,里面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桌上放着今日的账本和收来的银两。
谢安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迅速推窗而入,抓起桌上的银锭,塞进怀里,转身便往外跑。银锭沉甸甸的触感,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只想着快点回到自己的院子,买酒解馋。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暗处的一双眼睛看在眼里。那是谢承业派去暗中监视商铺账目的老管家,他见谢安鬼鬼祟祟地进出管事房,立刻便将此事禀报给了谢承业。
次日清晨,谢承业正在书房处理账目,听闻此事后,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毛笔“啪”地一声摔在宣纸上,墨汁四溅,将一幅刚写好的书法作品染得一塌糊涂。“逆子!真是逆子!”谢承业怒不可遏,胸口剧烈起伏着,“我谢家从未出过如此偷鸡摸狗之辈!他竟敢挪用商铺银两,简直是丢尽了谢家的脸面!”
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跟随谢承业多年,对柳姨娘生的这个二公子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