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的余波在苏州城渐渐平息,青石板路上的淤泥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在墙角根留下几道浅浅的水痕,像是这场灾难悄然退去的印记 。婉清阁的伙计们早早卸下门板,将一匹匹色泽鲜亮的丝绸挂在铺面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绫罗绸缎上织出细碎的金光,熟悉的市井喧嚣又重新萦绕在苏州城的街巷间。
谢玥站在婉清阁的后门,望着母亲林婉清正指挥伙计清点新到的云锦,她鬓边别着一支素雅的玉簪,神情专注,眼角的细纹里满是对生意的上心。不远处,姐姐谢语正拿着软尺,耐心地给熟客量体裁衣,温和的话语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谢研则坐在账房桌前,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清脆的算珠声此起彼伏。嫂子周云溪提着食盒从别院赶来,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绿豆汤,她笑着将食盒递到伙计手中,又转身叮嘱林婉清注意歇息,话语间满是关切 。
看着家人各司其职、安然平和的模样,谢玥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那是她之前从被拐孩童身上取下的信物。洪灾期间,她救下被人贩子裹挟的小石头时,那孩子攥着她的手哭喊“姐姐救我”的模样,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底。如今家园重建,百姓回归正常生活,可那些仍被人贩子藏匿的孩子,或许还在黑暗中承受恐惧与苦难,她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
“玥儿,发什么呆呢?快来尝尝你嫂子做的绿豆汤,加了冰窖里镇过的井水,凉丝丝的正好解暑。”林婉清抬头瞥见女儿,笑着朝她招手。谢玥回过神,快步走上前,接过母亲递来的瓷碗,绿豆汤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可她心里却沉甸甸的。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笑着对林婉清说:“娘,味道真好。我刚看街上热闹,想着出去逛逛,买些丝线回来,您看店里缺什么颜色,我一并买回来 。”
林婉清并未多想,只嘱咐道:“不用买太多,店里的丝线还够用,你早些回来,傍晚要下雨。”谢玥应了声,匆匆喝完绿豆汤,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青布衣裙,将帕子贴身藏好,又往腰间塞了些碎银和一把小巧的匕首,便悄悄出了城 。
她没有去绸缎庄聚集的街巷,而是径直往苏州周边的村镇走去。此前抓过人贩子,她知道这些恶徒惯会躲在偏僻之地,寻常百姓即便察觉异常,也因惧怕报复不敢声张。她沿着田埂一路前行,遇到在田间劳作的农户,便主动上前搭话,递上些碎银或是从婉清阁带来的绢帕,轻声询问是否见过陌生男子带着孩子出没,或是有无异常的行踪 。
大多农户只是摇头,劝她别多管闲事,“那些人看着就不好惹,姑娘家还是早点回城里去,安全些 。”谢玥没有气馁,依旧耐心地挨村打听,直到日头西斜,她走到离城二十里的西杨村时,遇到了正在村口打谷场晒稻谷的老农张阿公 。
张阿公年近七旬,背有些驼,手里握着木耙,慢悠悠地翻动着稻谷。谢玥上前帮他将散落的稻谷归拢到一起,又递上一壶随身携带的茶水。张阿公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看她模样诚恳,终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你要是打听陌生人,我倒真见过。城西那座破庙,最近总有人夜里进出,脚步声轻悄悄的,还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可我白天路过瞧着,庙里又空无一人,怪得很 。”
谢玥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阿公,您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那些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就昨天傍晚,我收稻谷晚了,路过破庙时,看到两个穿短打、戴草帽的汉子往庙里走,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张阿公回忆着,“我当时觉得不对劲,没敢多停留,就赶紧回来了 。”
谢玥谢过张阿公,顾不上休息,沿着他指的方向,快步往城西破庙赶去。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路边的野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远处的山林渐渐被暮色笼罩,透出几分荒凉 。
城西的破庙早已荒废多年,庙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门板上布满裂痕,还沾着些墨绿色的青苔。庙前的石阶长满了杂草,谢玥拨开齐膝的野草,轻轻推开庙门,“吱呀”一声,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
她从袖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后举在身前,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打量庙内的景象。庙宇不大,正中央的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底座,地上散落着碎石和灰尘。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谢玥走上前,拨开干草,突然看到几件小小的衣物。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袖口还缝着一块补丁;一条粉色的小裙子,裙摆处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显然是孩子穿的衣裳 。
她拿起衣物,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细微褶皱,仿佛能想象出孩子穿着它们时的模样。可眼下,衣物的主人却不知所踪,谢玥的心沉了下去,她不甘心地在庙里翻找起来,神像底座下、干草堆里、残破的窗户边,都仔细搜寻了一遍,却只找到几颗孩子玩的弹珠,再无其他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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