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太湖水面上。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胥河堤岸的沙袋堆上,将那些浸透雨水的土黄色沙袋染成了暖金色 。谢浩楠扶着河堤上的青石栏杆,指尖触到的石面还带着雨水的凉意,他望着远处渐渐回落的太湖水位,浑浊的湖水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汹涌,而是顺着泄洪道缓缓流淌,原本漫过堤岸的水痕,如今已退到了石阶下两尺多的位置。
“水位退得比预想中快,昨夜值守的兵士说,后半夜就没再出现管涌了。”苏文渊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手里攥着一卷防潮的布质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的险情点位,此刻大多被划上了红色的横线。两人并肩站在河堤最高处,目光越过成片的芦苇荡,落在远处的农田里。被洪水浸泡过的稻田泛着暗沉的褐色,原本青绿的稻穗耷拉着脑袋,贴在泥泞的田埂上,却没有完全枯萎,隐约能看见稻秆底部还留着一丝浅绿。
谢浩楠缓缓松开紧蹙的眉头,紧绷了半个月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却又满是庆幸:“总算是保住了,苏州城,还有这些田地。”半个月前,太湖水位突破历史极限,胥河堤岸多处出现管涌,最危急的时候,洪水只差三寸就要漫过堤顶,他带着兵士和百姓日夜值守,用沙袋、门板甚至拆下的房梁堵缺口,好几次在雨夜中险些被洪水卷走,如今看着这平稳的水面,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回荡,却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踏实 。
苏文渊展开手中的舆图,指尖落在标注“胥口镇”的位置:“接下来的事,不比抗洪轻松。你看,胥口镇有三成房屋被洪水泡坏了,镇东的粮囤也塌了一半,还有这些农田,得赶紧清淤排水,不然错过了补种的时节,明年百姓的生计就难了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谢浩楠,“当务之急,一是清理淤泥、修补房屋,二是统计灾情,尽快把朝廷的赈灾款和粮种发下去。”
“我已经安排好了。”谢浩楠点头,目光投向河堤下忙碌的身影,“清晨天还没亮,我就让亲兵带着两队兵士去各村协助百姓清淤,谢家的人也已经分头行动,不会让百姓独自面对这些。”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推车轱辘滚动的声响,十几个穿着短打的兵士正推着木板车,车上装着铁铲、竹筐等工具,朝着胥口镇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衣袍上还沾着泥点,却个个脚步轻快,脸上没有丝毫懈怠 。
谢浩楠和苏文渊沿着河堤往下走,刚走到堤岸下的空地上,就看见谢语带着婉清阁的伙计们抬着木料和砖瓦走来。谢语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短衫,原本打理得整齐的发髻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发梢还沾着几点泥星。她看见谢浩楠,快步走上前,手里还攥着一张画着房屋修补图样的草纸:“大哥,我和婉清阁的伙计们商量好了,先帮那些房屋塌了半边的百姓修补屋顶和墙壁,这些木料是婉清阁库房里存着的,砖瓦是我让人去窑厂紧急运来的,应该够修补二十多户人家 。”
谢浩楠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眼底泛起暖意:“辛苦你了,注意着些,别让伙计们累着。”谢语笑着点头,转身招呼伙计们:“大家把木料搬到李阿婆家门口,她家的屋顶漏得最厉害,咱们先帮她把屋顶补好!”伙计们齐声应和,扛着木料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村落,谢语则拿着草纸,蹲在地上跟几个村民比划着修补的细节,耐心地解答着村民的疑问 。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阵清脆的说话声。谢研正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身边堆着好几卷浅灰色的帆布,几个妇女和孩子围在她身边,手里拿着针线和剪刀。谢研拿起一块帆布,对折后用笔画出轮廓,一边剪一边跟大家说:“咱们把帆布剪成这样的长方形,两边缝上布带,挂在门框上,既能挡风,又能挡雨,等以后盖了新屋,还能当晒粮食的篷布 。”她剪好一块帆布,递给身边的一个妇人:“张婶,您试试缝这个布带,针脚密一些,这样挂着才结实。”
张婶接过帆布和针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研姑娘,俺手笨,缝得不好看。”谢研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看不好看没关系,实用就行。您看,这样缝完,把木杆穿进布带里,挂在门框上,风就吹不进屋里了 。”说着,她拿起自己刚缝好的门帘,走到旁边一间破旧的土屋前,踮起脚把木杆架在门框上,浅灰色的帆布门帘垂下来,刚好挡住了门框上的破洞,阳光透过门帘的缝隙照进屋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周围的村民见了,都围上来,纷纷拿起帆布和针线,跟着谢研学做门帘,老槐树下顿时热闹起来 。
沿着村落的小路往里走,远远就看见谢玥和苏墨的身影。谢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账本,苏墨则提着一个装着笔墨的木盒,两人正挨家挨户地敲门。走到王老汉家门口时,谢玥轻轻敲了敲门:“王爷爷,我们是来统计灾情的,您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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