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冬阳带着几分温软,透过乌木窗棂洒在青石板路上,将往来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林婉清踩着薄霜刚踏进丝绸街,就听见巷口绸缎庄的伙计正高声吆喝着“上好的杭绸、蜀锦,年前备年货咯”,喧闹声里满是年关将至的鲜活气。她拢了拢素色绫罗披风,目光径直落在街中段那间铺面。这是她去京城前,托相熟的牙人反复筛选才定下的地方,如今总算能亲自查验。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铺面约莫三间房宽,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墙角虽落了些薄尘,却难掩开阔规整的格局。临街的一排花窗雕着缠枝莲纹样,阳光透过雕花洒进来,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影,若是将来挂满丝绸,定能衬得布料愈发鲜亮。林婉清缓步走到内堂,掀开半旧的蓝布帘,后头竟藏着个方方正正的小后院,墙角生着几株蜡梅,枝头缀满含苞的花苞,院角还有一间小巧的耳房,正好改造成绣娘做工的绣坊。“果然是块好地方。”她伸手摸了摸墙面,指尖触到温润的木质肌理,心里的算盘打得愈发清晰。丝绸街中段本就是苏州城的绸缎旺地,每日往来的达官贵妇、商户人家络绎不绝,人流量不愁;铺面宽敞能摆下各式样布,后院的绣坊又能保证绣品新鲜出炉,从选料到成品一气呵成,省去不少中间环节。
正思忖着,门外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两道熟悉的女声:“娘,您果然在这儿!”林婉清回头,就见谢语、谢研姐妹俩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的雀跃。谢语穿着月白色的袄裙,手里还攥着一本账册,谢研则挎着个绣着石榴纹的布包,里头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笔墨纸砚。
“你们怎么寻来了?”林婉清笑着迎上去,替女儿拍了拍肩上的落雪。
谢研先抢着开口,眼神亮得像院里的星光:“我们听家里的丫鬟说您来丝绸街了,就赶紧从家里赶过来。娘,这就是您要开‘婉清阁’的铺面吗?真宽敞!”说着便拉着姐姐的手,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格局,一会儿摸摸花窗,一会儿走到后院去看那株蜡梅,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雀。
谢语则比妹妹沉稳些,她翻开手里的账册,走到林婉清身边:“娘,我们在京城时,就跟着账房先生学了管账,记下了铺子里的进货、卖货流程,连怎么跟客人介绍布料都练过。”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坚定,“娘,我们想帮您打理苏州的‘婉清阁’,您别再把我们当小孩子了,我们能帮上忙的。”
谢研也从后院跑回来,用力点头:“是啊娘,我和姐姐还琢磨着,苏州的女子都爱清雅的纹样,到时候我们可以跟着您学设计,说不定能做出些不一样的花样呢!”
林婉清看着女儿们认真的模样,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从前在谢家时,女儿们虽也识文断字,却从未接触过商事,如今不仅主动学了账册知识,还能替铺子的经营着想,这份成长让她心里又暖又欣慰。她伸手抚了抚谢语额前的碎发,又拍了拍谢研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娘就知道我的语儿、研儿能干。从今日起,你们就跟着娘学,把‘婉清阁’当成自己的家,好好打理。”
姐妹俩闻言,脸上顿时绽开了笑,谢研甚至激动地抱住了林婉清的胳膊,连声道:“谢谢娘!我们一定好好学!”
接下来的日子,林婉清带着两个女儿彻底忙了起来。每日天不亮,三人就提着灯笼去苏州城最大的丝绸商行——“锦盛行”选料。商行里的布料堆得像小山,杭绸的轻薄、蜀锦的艳丽、苏缎的光滑、云锦的华贵,看得人眼花缭乱。林婉清从不急着下手,而是蹲下身,让女儿们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布料的肌理。“辨丝绸好坏,先看手感。”她拿起一匹湖蓝色的杭绸,递到谢语手里,“你摸摸看,好的杭绸摸起来像流水一样顺滑,没有粗糙的毛边,再看光泽,迎着光看,颜色均匀透亮,没有暗沉的斑点。”说着又拿起另一匹颜色相近的布料,“你再摸摸这个,是不是有些发涩?这就是次等的杭绸,织的时候纱线不够细密,穿不了多久就容易起球。”
谢语认真地按着母亲的方法比对,指尖在两匹布料上反复摩挲,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眼睛一亮:“娘,我知道了!左边这匹更顺滑,光泽也更亮,右边的确实有些涩手。”林婉清笑着点头,又转向谢研:“研儿,你去看看那匹石榴红的苏缎,试试能不能扯动纱线。”谢研立刻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捏住布料的边角,轻轻一扯,发现纱线纹丝不动。“娘,扯不动!”“这就对了。”林婉清走过去,指着苏缎的纹路,“苏缎的经纬线织得紧实,用手扯的时候不会松动,而且纹路清晰,没有歪斜,这样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才挺括。”
选完料子,回到铺面,林婉清就把自己关在里屋画纹样。她铺开宣纸,研好墨,拿起细毛笔,笔尖在纸上轻轻勾勒。她想起京城“婉清阁”里最受欢迎的缠枝牡丹纹,又结合苏州女子偏爱的清雅格调,将牡丹花瓣画得愈发舒展,枝蔓间添了几支细竹,既有富贵气,又不失灵动。画好后,她把谢语、谢研叫到身边:“你们看看,这纹样哪里需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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