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值班护士偶尔轻缓的脚步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从某些病房门缝中渗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林峰站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与疲惫。姜欣刚刚经历了一场虚惊,傍晚时分的规律宫缩让全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后来医生检查后确认是假性宫缩,离真正分娩还有几天,但那种紧绷的气氛足以耗尽人的心力。
他刚刚安抚好受惊的母亲,看着老人家念叨着“菩萨保佑”重新在陪护床上睡下,又守在姜欣床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因疲惫和药物作用沉沉睡去,才得以抽身出来喘口气。窗外是果城璀璨却冰冷的夜景,而他的内心,却比这夜色更加沉重。
加密手机在掌心震动,打破了沉寂。是周岚。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周部长。”
“听说姜欣医生那边有些情况?”周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依旧是那理性睿智的基调,但语速比平时稍快,透露出关切,“现在稳定了吗?”她显然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傍晚的惊魂。
“虚惊一场,医生说是假性宫缩,还需要观察几天。谢谢周部长关心。”林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但那份紧绷后的余悸,还是隐约可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然后,周岚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卸下部分伪装的低沉:“那就好……这个时候,最是磨人。”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飘忽,“我这边……刚结束一个跨部门的协调会,扯皮推诿,让人心力交瘁。”
林峰微微一愣。周岚很少会在与他通话时谈及自己工作的具体烦恼,更少流露出这种……近乎脆弱的疲惫感。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有时候,站在这个位置,”周岚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自嘲和深深的孤独,“看似前呼后拥,手握权柄,可真正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却寥寥无几。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要权衡再三。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连个能听听抱怨、说说琐事的人都没有……”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孤寂与压力,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林峰仿佛能透过电波,看到那个在省城高位上独自支撑的知性女子,在夜深人静时卸下所有坚强外壳后,露出的那份柔软与疲惫。
心想:原来,岚姐也会感到孤独,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她身处更高的位置,面对的博弈和压力,恐怕比自己这里更加复杂凶险。这份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倾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两人之间那层一直存在的、因身份和距离而设的隔膜。
“岚姐,”他不由自主地换回了这个更私密的称呼,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带着理解的暖意,“高处不胜寒。有些担子,注定只能自己扛。但……你不是一个人。”
他没有说什么华丽的安慰,只是简单的一句“你不是一个人”,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精准地敲击在周岚此刻最柔软的心弦上。
电话那头,传来周岚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如释重负的叹息。这声叹息,像羽毛般扫过林峰的心尖。
“我知道。”周岚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沉稳,但那份难得的亲近感却保留了下来,“只是……偶尔也会觉得累。尤其是看到那些为了私利,不惜损害大局的人和事……”她没有明指,但林峰知道,这其中必然也包括了宋清河以及其背后势力给双方带来的困扰。
“污泥溅身,难免的。”林峰接口道,语气坚定,“但只要初心不改,方向明确,总能涤荡干净。我们……不都是在做这件事吗?”他将“我们”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些。
“是啊,初心……”周岚喃喃重复了一句,随即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或许是专属于此刻的依赖,“林峰,有时候真羡慕你,目标明确,阵地清晰,可以心无旁骛地冲锋陷阵。不像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个裱糊匠,哪里漏了补哪里,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这番坦诚到近乎直白的话,让林峰心头震动。他仿佛看到了周岚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共鸣感。他们都是行走在钢丝上的人,只是高度和风景不同而已。
“岚姐,你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做的也是更重要、更全局的‘裱糊’。”林峰诚恳地说,“没有你在上面把握方向、协调资源,我们在下面冲锋,很可能就成了无头苍蝇,或者早就撞得头破血流了。你的价值,无人可以替代。”
这番话,并非奉承,而是他发自内心的认知。周岚在省里的位置和她的能力,是他能够在果城相对顺利推行政策的重要保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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