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明揣着那个滚烫的小瓶,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营地。暮色四合,篝火的光晕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
“时机已至,或取或舍,一念之间。”
那冰冷溪水下刻着的字,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楚材的阴影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几乎窒息。坦白?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愤怒的战士们撕成碎片,看到周文失望透顶的眼神,看到自己身败名裂,成为革命的叛徒和罪人。这个结局,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孤注一掷。
他必须用掉这瓶药,证明它的价值,证明自己的“选择”能带来“好处”。赵立仁是最好的目标。他是刘肖的左膀右臂,是战斗英雄,救活他,功劳最大,也最能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要赵立仁好转,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赢得部分人的信任,为自己后续可能的“引导”创造条件。
这个逻辑在他混乱扭曲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并迅速被自我合理化为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智慧”和“牺牲”。
他避开人群,径直走向医疗点所在的石屋。越是接近,他的心跳得越快,手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让他握不住那个小瓶。
石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苏湘云正俯身在一个重伤员床边,轻声询问着情况。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消瘦,但眼神依旧专注。赵立仁躺在靠里的“病床”上,似乎睡着了,呼吸微弱而平稳。
李德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苏医生。”他轻声唤道。
苏湘云抬起头,看到是李德明,微微有些诧异:“李特派员?有什么事吗?”
“我……我来看看赵队长,顺便……”李德明走进石屋,目光快速扫过屋内。除了苏湘云,还有一名小护士在角落整理着纱布,并没有其他人。“我找到了一点……以前家里备的药材,磨成了粉,听说对外伤消炎有些效果,不知道……能不能给赵队长试试?”
他说得磕磕绊绊,眼神躲闪,不敢与苏湘云对视。
苏湘云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药品的匮乏是她最大的心病,任何可能的希望她都不愿放过。“是吗?是什么药材?”
“是……是一些犀角粉和……和其他几味药材混合的。”李德明含糊其辞,将那个小瓶从口袋里掏出来,递了过去。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苏湘云接过小瓶,打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化学药味,与她所知的任何中药气味都不同。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李德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解释道:“可能……可能是我记混了,或者是加了别的什么……但肯定没毒!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苏医生,赵队长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任何可能有效的办法,我们都应该试一试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这让苏湘云心中的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焦虑。是啊,赵立仁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低烧反复,伤口愈合缓慢,再没有有效的消炎药,后果不堪设想。或许,这真的是某种她不知道的偏方?
看着李德明那布满血丝、充满“真诚”担忧的眼睛,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赵立仁,苏湘云咬了咬牙。
“好,我试试。”她下定决心,“不过,第一次用量要少,我要观察一下反应。”
“应该的,应该的!”李德明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苏湘云取来一点温水,用干净的竹签挑了一丁点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溶入水中。她扶起赵立仁的头,准备将这少量的药水喂下去。
李德明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苏湘云的动作,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就在药碗即将碰到赵立仁嘴唇的刹那——
“等等!”
一个低沉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湘云和李德明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原本应该“睡着”的赵立仁,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虽然依旧疲惫,却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李德明,更准确地说,是盯着苏湘云手中那碗溶了药粉的水!
“立仁!你醒了?”苏湘云惊喜道。
赵立仁没有回答她,目光依旧锁定李德明,声音沙哑却冰冷:“李特派员……这药……从哪里来的?”
李德明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会醒?他怎么会知道?
“立仁,怎么了?这药是李特派员好心拿来的……”苏湘云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地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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