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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烽火诸侯:春秋与战国 > 第100章 史笔如铁(公元前624年 夏)

王官之捷的余温尚未散尽,南线失郑的阴霾已如附骨之疽,侵蚀着晋国的霸业根基。赵盾以铁腕强行压下的朝堂争议,并未真正平息,反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酝酿着更汹涌的暗流。这暗流,最终因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件,轰然爆发。

事件的起因,是一桩军粮贪渎案。

晋国连年征战,国库消耗巨大。赵盾推行“峻法”,对赋税征收、物资调配要求极为严苛,试图以高效集权保障战争机器运转。然而,高压之下,必有铤而走险之徒。负责从河东地区征集、转运军粮的一名中级官吏,与当地有封地的卿大夫梁益耳勾结,克扣粮秣,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此事本不算惊天大案,却因牵扯到梁益耳这等卿大夫,以及正值国家用度紧张、南线将士因后勤不继而颇有怨言的特殊时期,变得异常敏感。

案件被赵盾直属的刑狱官吏查获,人证物证确凿。按赵盾所立之法,贪墨军资,贻误战机,主犯当处车裂,从犯及包庇者依情节轻重或斩首或削爵流放。赵震(赵盾族弟,时任司刑官)拟定的判决,正是要将那中级官吏处斩,并奏请晋襄公,剥夺梁益耳爵位与封地,全家流放北狄边陲。

判决尚未公布,风声已然走漏。

梁益耳惊恐万分,自知求赵盾绝无生理,连夜奔走于诸卿大夫府邸,尤其重点拜会了与赵盾素有间隙的狐偃、以及一些对赵盾政策不满的旧族元老。他不仅献上重金,更抛出了一个极具煽动性的说辞:“赵盾此举,名为执法,实为铲除异己!今日能因区区粮草流放我梁益耳,明日就能以其他罪名加害诸公!长此以往,晋国岂非成了赵氏一家之天下?先君文公所立之‘尚功’‘分权’之制何在?!”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狐偃等人内心最深处的忧虑。他们未必看得上梁益耳的品行,但更警惕赵盾借司法手段不断扩张的、不受制约的权力。

次日朝会,赵震依律奏报案情及判决。赵盾端坐于百官之首,面无表情,只待晋襄公例行准奏。

然而,狐偃出列了。

他并未直接为梁益耳开脱,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判决本身,以及背后的立法精神。

“司寇立法,以严刑峻法督责百官,其心或可称公。然,”狐偃声音平缓,却字字千钧,“法若过苛,则失民心;刑若滥施,则伤国体。梁益耳有罪,依先君旧例,夺爵、罚金、禁足足矣,何至于举家流放,使其先祖勋绩蒙尘?且,粮秣之事,转运官吏为主犯,梁益耳至多是失察、受诱,判罚如此之重,岂能令人心服?恐非‘明刑弼教’,而是‘以刑立威’也!”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寂静,许多旧族大臣纷纷低头,以示赞同。

赵盾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狐偃终于将彼此的政见分歧,摆到了朝堂明面之上。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狐偃,继而环视众臣:

“狐大夫此言差矣!当今晋国,外有秦楚虎视,内有奸宥潜伏,存亡之秋,岂能沿用承平之旧例?峻法非为立威,实为求生!姑息一梁益耳,则万千梁益耳将效仿!军粮不继,则前线将士饥寒交迫,何以御敌?国法不彰,则奸邪横行,社稷何以稳固?此判,非为惩一梁益耳,乃为儆百!为告谕天下:乱我晋国法度者,虽大夫必惩!”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至于先君旧制……时移世易,若旧制不足以强国家、御外侮,则变之何妨?!臣,一切所为,皆为我晋国社稷永固,霸业重光!若有异议,可直面君上!”

他将“霸业重光”四个字咬得极重,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国家生存的高度,试图压过狐偃关于“立法精神”和“权力边界”的诘问。

晋襄公坐在君位上,脸色苍白。他听着两位重臣的唇枪舌剑,只觉得两边都有道理,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既担心执法过严导致内部离心,又害怕法度松弛使得国家崩坏。最终,他习惯性地选择了倚赖在他看来更能解决问题的赵盾。

“梁益耳……罪证确凿……便、便依司寇所判。”晋襄公的声音微弱,却一锤定音。

狐偃深深地看了赵盾一眼,不再言语,退回班列。但那眼神中的失望与决绝,却让赵盾心中莫名一沉。

梁益耳被剥夺爵位封地,全家押赴北疆。案件了结,赵盾再次赢得了胜利。但朝堂之上的气氛,却降至冰点。一场围绕“法”与“权”、“旧制”与“新政”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这场风暴,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宣泄口。

太史令董狐,那个曾在先轸葬礼上被赵盾气势所慑、却依旧秉持史笔的年轻史官,依照惯例,将梁益耳一案记录于史册。在他的竹简上,赫然写着:

“(晋襄公)六年,夏,大夫梁益耳坐贪墨军粮事,司寇赵盾请于君,流之北狄。盾曰:‘法行自上,虽贵不贷。’然,朝议哗然,狐偃等以为‘刑过其罪,非国之福’。”

这段记载,平铺直叙,看似客观,却隐晦地指出了赵盾专断、刑罚过重以及引发的**。

按照规制,重大事件记录需呈送执政卿过目。当赵盾看到董狐的这段史文时,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董狐!”赵盾将竹简掷于案上,声音冷冽,“汝之史笔,可知‘秉笔直书’真意?梁益耳罪有应得,本司寇依法而断,肃清奸佞,以正朝纲!汝何故书‘朝议哗然’?又何故独引狐偃悖逆之言?此非实录,乃挟私怨,乱史实,惑乱人心!”

面对赵盾的滔天威势,董狐面色微微发白,持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回司寇,史官之责,在录其实。梁益耳案,朝堂确有争议,狐偃大夫确有谏言,此皆事实,下官不敢不录。下官所书,字字据实,并无一字虚妄。若……若因权贵好恶而增删史实,则史册何存?后世何以知今日之真貌?”

“好一个‘据实’!”赵盾怒极反笑,“汝之‘实’,便是专挑那些不利于国、不利于法的言论记录?为何不书本司寇力排众议,维护法度之艰难?为何不书此案震慑宵小,以安前线的功绩?汝之笔,偏矣!”

董狐深吸一口气,仿佛积聚了全身的勇气,抬头迎向赵盾锐利的目光:“史笔如铁,唯问真伪,不问功过利害。下官……只录当时之景,当时之言。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司寇若以为下官所记不公……可杀董狐,不可改史!”

“不可改史”四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厅堂中炸响。

赵盾死死地盯着董狐,杀机一闪而逝。他深知,杀一史官易,但诛杀秉笔直书的史官,将会给他的声誉和权威带来何等毁灭性的打击。那将坐实他“权臣”“跋扈”的指责,甚至可能引发更剧烈的政治反弹。

良久,赵盾眼中的厉色缓缓收敛,化为一种深沉的冰冷。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

“罢了。汝既执迷,便留着汝的史笔。然,需知:晋国之安危,系于法度之严明。若因汝等迂腐之见,动摇国本,届时,莫怪国法无情!退下!”

董狐躬身,默默拾起地上的竹简,一步步退出厅堂。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手中的竹简,却握得前所未有的紧。

赵盾独坐案前,面沉如水。他赢了判决,却似乎输掉了一场更重要的东西——舆论,或者说,历史的评判。董狐那看似微弱却坚不可摧的“史笔”,如同一根尖刺,扎入了他的权柄之中,提醒着他,在这晋国,并非所有人都屈服于他的意志与律法。

董狐的风波尚未平息,另一根“尖刺”便接踵而至。

秦穆公派出的细作,在绛都活跃起来。他们利用晋国新旧势力矛盾激化的良机,大肆散播流言。流言的核心,直指赵盾:

“赵盾欲效仿齐之田氏,架空公室,独揽大权!”

“狐偃等老臣忠心为国,却遭赵盾排挤,长此以往,晋国将不国!”

“南线失郑,皆因赵盾刚愎自用,战略失误,却诿过他人!”

“彼之‘峻法’,只用于异己,赵氏子弟及其党羽,何曾见惩?”

这些流言虚实结合,恶毒精准,在绛都的街巷、坊市、乃至部分低级官吏中悄然传播。它们如同毒雾,不断侵蚀着赵盾本就因梁益耳案和董狐史笔而受损的威望。

更让赵盾震怒的是,他安插在狐偃府外的眼线回报,近日确有形迹可疑之人,暗中出入狐府侧门!虽无法确定是否为秦谍,但此讯息本身,已足以点燃赵盾心中的猜疑与怒火。

“好一个狐偃!内结党羽,外通敌国乎?!”赵盾在密室中,对心腹赵穿(赵盾堂弟,军中悍将)低吼道,眼中杀意凛然。

“兄长,不如……”赵穿做了个切的手势。

赵盾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时机未到。狐偃树大根深,无确凿证据,动之必引大乱。且……秦楚在外,此时内讧,无异自毁长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加强监视,严密排查城内细作!凡有散布流言者,抓!凡有私通外敌嫌疑者……杀无赦!”

绛都的天空,阴云密布,肃杀之气弥漫。一场针对秦谍,也可能波及政敌的清洗,即将展开。

与晋国内部的剑拔弩张相比,东南吴国的气氛,则是一片昂扬。

吴王阖闾在梅里宫中大宴群臣,庆贺此前对楚边境袭击的胜利。虽然只是试探性攻击,但吴军展现出的崭新面貌和强悍战力,足以让整个吴国上下振奋不已。

“孙将军练军有方,伍大夫谋略深远,我吴国崛起,指日可待!”阖闾举爵,意气风发。

伍子胥却相对冷静,他起身道:“大王,此次小胜,仅掀波澜,未动楚国根基。楚之国力,十倍于我。彼之主力仍在北线与晋国对峙。我吴国当下之策,仍当是继续‘疲楚’‘误楚’,积小胜为大胜,待其北线僵持不下,国内疲惫空虚之时,方可寻求决战之机。”

孙武亦颔首补充:“然。兵者,诡道也。下一步,我军可变袭击城邑为骚扰其粮道、水运,破坏其春耕秋收。同时,可遣使联络楚国周边那些受其压迫的小邦,如唐、顿之类,许以利益,使其牵制楚军。我吴军则继续深挖洞、广积粮,苦练兵马,尤其是水军与山地行军之能。”

阖闾虽然渴望更大战果,但也深知二人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道。“二位爱卿所言极是。那便依此策行事!孤要将这东南之地,搅得天翻地覆,让那楚王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就在这时,近侍来报,越国使团再次抵达梅里,进献了比以往更加丰厚的贡礼,以及越王允常极其谦卑恭顺的国书。

阖闾览毕国书,志得意满,对伍子胥、孙武笑道:“看来,越人是真的怕了。如此恭顺,倒省了孤南顾之忧。”

伍子胥微微皱眉,他对越国始终心存警惕:“大王,越人狡诈,允常、勾践皆非甘居人下者。其表面恭顺,内里如何,尚未可知。仍需于边境陈设重兵,以防不测。”

阖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子胥多虑了。越国贫弱,岂敢拂逆我吴国兵锋?待孤收拾了楚国,再回头慢慢料理他们不迟。”

宴席继续,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吴国君臣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却忽略了南方那道看似驯服、实则暗藏剧毒的目光。

越国会稽山下的秘密营地里,太子勾践正在观摩一支特殊部队的演练。这支人数不过五百的部队,装备并非最好,但人人眼神狠厉,动作矫健敏捷,尤其擅长林间匿踪、淬毒暗杀、破坏袭扰。

“吴军已亮剑,楚国被牵制,我越国的机会,快要来了。”勾践对身旁的心腹大将稽郢低语,声音冰冷,“父王遣使再次示弱,正是为了麻痹阖闾。我等更要加紧准备。”

他指向那支正在演练的部队:“这样的‘死士’,要再多练!不仅要熟悉越地山林,更要学会在吴地的水网、城邑间行动。搜集吴**政情报,绘制其山川地形图,收买其边境官吏……所有事情,都要加速进行!”

“诺!”稽郢沉声应道,“只是,吴国有伍子胥、孙武在,恐不易欺瞒。”

勾践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再聪明的人,也有盲点。阖闾的盲点在于他的骄狂,伍子胥的盲点在于他对楚国的执念。而我越国,有的就是耐心和……隐藏在暗处的毒牙。告诉所有人,继续蛰伏,继续磨砺我们的毒牙。总有一天,这毒牙,会咬断吴国的咽喉!”

会稽山深处,阴云积聚,暗流在更深的黑暗中涌动。

晋国的史笔与权杖激烈碰撞,秦人的毒计渗透着绛都的砖石,吴国在胜利的喜悦中磨砺着更锋利的戈矛,而越国则在最深的恭顺下,淬炼着最致命的毒液。天下这盘大棋,每一步都愈发惊心动魄,杀机四伏。时代的洪流,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刷着旧有的格局,奔向那未知而惨烈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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