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星光万丈 第7章 星辉映夜

日子在忙碌的项目推进中悄然滑过。林晚星逐渐习惯了这种双重身份的生活。白天，她是美院认真听课、完成作业的学生；课余时间，她是“星宸科技”项目的艺术顾问，与江辰及其团队泡在工作室或美术馆，为一个又一个技术细节和艺术效果的完美融合而讨论、争执、修改。

那套顶级的数位板确实极大地提升了工作效率。她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绘制精确的效果图，甚至能做出简单的动态演示，这让技术团队能更直观地理解她的构想，沟通成本大大降低。江辰对她这种快速学习和适应能力表示了认可——以一种非常“江辰”的方式。

“工具使用熟练度提升87%，输出效率符合预期。”某次看她快速绘制完一个场景的分解图后，他这样评价道。

林晚星已经学会自动过滤他话语中那些冰冷的数据百分比，只提取核心的肯定意味。她甚至能半开玩笑地回一句：“多谢江总肯定，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达到100%。”

当时江辰正看着屏幕，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短暂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之间那种基于专业的默契越来越深。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他对某个视觉效果不满意；有时他刚提出一个技术限制，她就能立刻给出绕开限制的替代方案。这种精神上的同频共振，带给林晚星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愉悦，甚至超越了项目顺利推进本身。

周五晚上，团队为了赶一个演示版本，集体加班。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工作室的玻璃窗，带来一丝凉意。

林晚星坐在江辰旁边的工位上，正全神贯注地调整着“喜悦之泉”区域的色彩方案。这个区域需要表现一种纯粹、奔放的快乐，她尝试了多种高饱和度的色彩组合，却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不是过于甜腻就是流于肤浅。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下意识地小声嘀咕：“到底缺了什么呢……”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键盘敲击声和雨声中。

旁边的江辰却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他转过头，看向她屏幕上那片绚烂却略显空洞的色彩，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

“或许，问题不在于色彩本身。”

林晚星疑惑地看向他。

江辰拿起平板电脑，快速调出一些数据和图表。“根据我们对积极情绪的生物反馈研究，纯粹的喜悦往往伴随着一种‘失控感’，一种脱离日常轨道的轻盈。你的色彩方案逻辑严谨，对比和谐，但过于‘正确’，缺乏这种非理性的迸发。”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这个他并不熟悉的情感领域。“就像……计算之外的变量，逻辑之外的灵感。”

“计算之外的变量……”林晚星喃喃重复着，目光重新投向屏幕，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她想起童年时第一次吹出五彩泡泡的惊喜，想起某个夏日午后毫无缘由的奔跑和欢笑，那种感觉确实无法用任何色彩公式去套用。

她眼睛蓦地一亮，抓起压感笔，毫不犹豫地推翻了之前的所有方案。她不再追求色彩的和谐与平衡，而是大胆地使用了近乎冲突的色块，用粗犷、随性、仿佛孩童涂鸦般的笔触，去描绘那种喷涌而出的、不讲道理的快活。

当新的方案呈现在屏幕上时，那种鲜活、生动、几乎要跃出屏幕的欢愉感，让旁边几个偶尔瞥见的技术人员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

“对！就是这个感觉！”林晚星兴奋地转过头，看向江辰，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谢谢你！江辰！你一句话点醒我了！”

她的笑容毫无保留，带着纯粹的欣喜和感激，像一道阳光骤然穿透了雨夜的阴霾。

江辰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微微一怔。他能清晰地分析出她面部肌肉运动的规律，瞳孔放大的程度，甚至能估算出她此刻多巴胺分泌水平的激增，但这一切冷冰冰的数据，都无法完全解释那股因她笑容而在他心底悄然漾开的、陌生的暖流。

他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屏幕，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稳：“我只是提供了基于数据的观察。创意本身，来自于你。”

然而，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演示版本终于调试完成，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辛苦了，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江辰宣布下班。

团队成员们互相道别，陆续离开。林晚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微微蹙眉。她没带伞。

工作室里很快只剩下她和江辰两人。

江辰关掉所有设备电源，检查好门窗，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看向站在门口有些踌躇的林晚星。

“没带伞？”他问。

林晚星点点头：“没想到雨会下这么大。”

“我送你。”他语气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两人并肩走到创业园楼下。雨幕如织，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朦胧的黄。夜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吹来，林晚星只穿着单薄的连衣裙，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和清冽气息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林晚星愕然抬头。

江辰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半步，撑开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大部分倾向她这边。他的白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走吧，车停在前面。”他没有看她，目光看着前方的雨幕，声音平静无波。

林晚星裹紧了他的外套，那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一丝淡淡的、类似雪松与代麻混合的清冷味道，一种独属于他的气息。这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带来一种奇异的、让她心跳失序的安全感。

雨声哗啦，世界仿佛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伞下。他们并肩走在雨中，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手臂摆动时带起的微风，能看清他衬衫下隐约透出的肩胛线条。

一路无话。但这种沉默，与以往那种令人尴尬的寂静不同，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湿滑的街道上，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模糊的视野。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林晚星还披着他的外套，没有脱下来。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浸润得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一天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渐渐涌上，眼皮有些沉重。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

江辰侧过头，看向副驾驶座的女孩。她歪着头，靠在车窗边，眼睛已经闭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暖黄色的路灯灯光透过沾满雨珠的车窗，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柔和了她平日里清丽的轮廓，显得格外乖巧，甚至有些脆弱。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研究一个极其复杂而又充满吸引力的算法。他的视线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微蹙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在思考），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抿着的、色泽柔嫩的嘴唇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冲动在他心底滋生——一种想要伸手，去抚平她微蹙眉头的冲动。

这冲动来得如此突然而陌生，完全超出了他惯有的理性控制范围。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分析着自己此刻异常的心跳频率和生理数据，试图找出这异常反应的根源。

绿灯亮起。后方的车辆不耐地按了一下喇叭。

江辰猛地回过神，移开视线，重新启动车子，动作依旧平稳，但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节却微微有些泛白。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将车内的音乐关掉，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让车速变得更加平稳。

直到车子停在宿舍楼下，他才轻声开口：“林晚星，到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林晚星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熟悉的宿舍楼，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车上睡着了。她顿时有些窘迫：“啊……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江辰看着她睡眼惺忪、脸颊还带着压痕的样子，眼神微动。

林晚星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他的外套，连忙脱下来递还给他：“谢谢你的外套。”

“嗯。”他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顿。

车外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绵绵细雨。

林晚星推开车门，一股凉意袭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伞给你。”江辰将手中的长柄伞递过来。

“不用了，就几步路……”

“拿着。”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晚星只好接过伞，撑开，站在车外对他挥挥手：“那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好。”

她转身走向宿舍楼。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

那辆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原地，没有离开。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她能看见他朦胧的侧影，似乎正看着她这个方向。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隔着雨幕和夜色，两人的目光仿佛有瞬间的交汇。

林晚星心头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快步走进了宿舍楼。

江辰看着她身影消失，才缓缓升上车窗。车厢内，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甜馨的香气。他拿起刚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上面似乎也沾染了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外套，许久，才启动车子，驶入茫茫雨夜之中。

林晚星回到宿舍，苏念和唐小雨都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雨声淅沥，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晚的画面——他精准的点拨，他披在她肩上带着体温的外套，他撑伞时倾向她这边的动作，还有最后，他停在雨中等她走进宿舍的身影……

一切看似都有合理的解释（项目合作、甲方责任、基本礼仪），但串联起来，却织成了一张细密而柔软的网，将她层层包裹。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个清冷挺拔的身影，却发现那身影早已清晰烙印，挥之不去。

这一夜，雨声敲打的，不止是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