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星光万丈 第88章 水城的暗流与星图的构筑

“影”的身份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林晚星和江辰的心头炸响，余波久久不散。那个名字所代表的公开形象——一位在国际艺术资助与文化交流领域享有盛誉、风度翩翩且看似与世无争的基金会主席——与“影”在阴影中所执行的冷酷、危险甚至堪称恐怖的行径，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巨大反差。这种极致的伪装，意味着其人的心智与掌控力远超他们之前的任何对手，包括已倒台的顾言之。

“他隐藏得太深了，”江辰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只与林晚星和文景进行了紧急磋商，“他的公开身份是一道完美的护身符，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和广泛的人脉，直接指控他不仅缺乏无可辩驳的法庭证据，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反噬。我们必须等待，等待一个他能与‘影’的身份产生无可辩驳的物理或数字连接的瞬间。”

而这个瞬间，江辰判断，极有可能在威尼斯发生。罗什作为“影”（姑且仍用此代号）在艺术理念上的代言人，高调进入双年展核心策展层，而林晚星作为其理念的对立面，同样受邀参展。这场艺术的盛宴，几乎必然成为理念交锋乃至现实博弈的角斗场。“影”很可能不会满足于仅仅让罗什在言论上攻击林晚星，他极有可能会亲临现场，或者在幕后亲自操控，确保他的“棋子”能最大程度地打击对手，甚至可能利用双年展的混乱与高关注度，策划某种能够同时打击林晚星声望和“星火之窗”根基的行动。

威尼斯，这座漂浮在水上的古老城市，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密集的人流，既是最好的舞台，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带着这份沉重的警觉与前所未有的决心，林晚星提前数周抵达了威尼斯。同行的除了江辰安排的、已完全融入团队成员身份的陆衍及其手下最精干的安保小组外，还有文景派来的两位精通意大利语和当地情况的助手，负责协调复杂的布展事务。

她租用的那个废弃船坞（Laguna Vecchia）位于威尼斯主岛边缘，靠近朱代卡岛，远离双年展主会场绿园城堡的喧嚣。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木头腐朽的气息和铁锈的味道。巨大的、早已停用的木质船架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矗立在浑浊的水中；斑驳的砖墙上爬满了湿滑的苔藓；阳光透过破损的玻璃天窗和墙体的裂隙，投下道道充满戏剧性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林晚星第一眼看到这个空间，就知道自己选对了。这里的衰败与坚韧，历史与遗忘，完美地契合了她《废墟上的星图》想要表达的核心理念。

布展工作是一项巨大的挑战。要将她脑海中的那个多维、沉浸式的“场域”在这个古老而残破的空间里实现，需要克服无数技术难题。巨大的亚麻布幕帘需要在不破坏原有结构的情况下悬挂；投影设备需要隐藏得当，并能适应威尼斯变幻莫测的潮湿天气和复杂光线；声音系统的布置要避免回声干扰，又要能与空间固有的水声、风声产生和谐共振。

林晚星事必躬亲，与技术人员、工程师、当地工匠反复沟通，调整每一个细节。她穿着沾满颜料和灰尘的工作服，踩着厚重的工装靴，在这个充满历史尘埃的空间里忙碌着，仿佛不是在布置一个艺术展览，而是在进行一场与时空对话的仪式。江辰则通过网络远程提供技术支持，尤其是确保连接着“混沌引擎”和声音处理系统的设备，能够通过“星桥”网络稳定运行，并抵御任何潜在的网络攻击。

就在林晚星全身心投入船坞改造时，威尼斯的艺术氛围也日益浓厚。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策展人、评论家、藏家和媒体记者开始涌入这座水城。各种开幕酒会、私人预览、学术论坛密集举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兴奋、焦虑与虚伪客套的特殊气息。

罗什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这些场合。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学者模样，在各种讨论中，他不再激烈地抨击，而是以一种更富“建设性”和“忧思”的姿态，谈论着“在这个技术狂飙的时代，如何守护艺术中那份不可替代的‘人性微光’”，以及“警惕算法和交互性对艺术沉思本质的消解”。他的言论获得了许多对技术变革感到不适或恐惧的传统艺术扞卫者的共鸣，无形中为他自己和林晚星即将到来的“对话”营造了一种“理性保守派”与“激进技术派”对立的叙事框架。

林晚星婉拒了大部分社交邀请，只出席了由埃琳娜·科斯塔主持的一个小范围晚宴。宴会上，她不可避免地与罗什碰面了。这是自巴黎沙龙那次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后，两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近距离接触。

罗什端着酒杯，微笑着向她走来，语气平和：“林小姐，很高兴看到你接受了威尼斯的挑战。这座城市的历史告诉我们，真正伟大的东西，往往需要时间的沉淀，而非一时的喧嚣。”

话语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暗示她的艺术缺乏沉淀，依靠的是“喧嚣”（暗指巴黎的戏剧**件）。

林晚星回以同样平静的微笑：“罗什教授，您说得对。威尼斯本身就是在泻湖的淤泥上建立起来的奇迹。我始终相信，真正的生命力，恰恰源于在废墟之上，对秩序和美好的不懈追寻。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巧妙地将“废墟”与“追寻”的概念抛回，既回应了暗讽，也点明了自己作品的主题。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周围的宾客都感受到了这种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科斯塔女士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她乐于见到这种充满张力的思想碰撞。

晚宴结束后，林晚星回到位于多尔索杜罗区一个僻静庭院里的临时住所。这是一栋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房间挑高很高，墙壁厚实，窗外是狭窄的水道和对面建筑的斑驳墙面，异常安静。

她站在窗前，看着威尼斯幽深的夜色，脑海中回响着晚宴上的对话，以及布展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困难，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影”的真实身份所带来的沉重压力。各种思绪纷至沓来，让她毫无睡意。

她拿出素描本，就着桌灯昏黄的光线，开始勾勒一些新的线条。不再是具体的形象，而是一些更加抽象、更加情绪化的笔触，仿佛在记录内心涌动的暗流。她画下破碎的线条，又试图用更坚定的笔触将它们连接；画下大片的黑暗，又在其中点缀细碎而顽固的光点。

她知道，她在威尼斯的作品，不仅仅是一次艺术展示，更是一次宣言，一次在全世界注视下的、对自身道路的确认与扞卫。她不能失败。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处，一家豪华酒店的套房里，江辰正通过加密网络，与远在巴黎的团队成员进行最后的部署。他们已经确认，“影”名下的一个基金会，以赞助学术交流的名义，预订了双年展期间威尼斯多家高端酒店的客房和会议设施，其本人也极有可能在开幕式前后抵达。

“所有监控节点已就位，‘星盾’系统已覆盖林女士活动区域及船坞展场。”团队成员汇报。

“继续监控所有与罗什及‘影’名下基金会相关的通讯和资金流动，特别是留意任何异常的人员调动或设备租赁记录。”江辰指令清晰，“重点排查与航运、仓储、以及特殊化学品或电子元件相关的可疑活动。”

他有一种预感，“影”不会仅仅满足于一场理念的胜利。在这个他精心选择的舞台上，他一定准备了更实质性的“礼物”。

水城的暗流在夜色下汹涌澎湃。林晚星在绘制她的星图，而江辰则在编织捕捉阴影的网。双年展的幕布即将拉开，一场超越艺术本身的多维对决，已然在这座迷宫般的水城中悄然布局。星光与暗流，即将在这片古老的水域，上演最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