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星光万丈 第25章 沙龙的涟漪

顾言之的私人沙龙设在市中心一栋颇有历史感的花园洋房内，他的画廊就隐匿其中。夜幕降临，洋房内外灯火通明，舒缓的爵士乐流淌而出，与门外车水马龙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晚星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丝绒连衣裙，款式低调，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精美的木门。

门内，是另一个天地。柔和的灯光，挑高的空间，墙壁上挂着风格各异的画作和艺术装置，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雪茄与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举止优雅。林晚星的出现，像一滴清水滴入浓稠的油画颜料，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身上那种未经世事的清纯与眼底藏不住的灵气，与周围略显浮华的氛围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顾言之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他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绒西装，比平日更添几分贵气与风流，笑容温和得体。

“晚星，你来了。”他自然地唤着她的名字，语气熟稔，仿佛她是这里的常客。“这边请，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他巧妙地引导着她，融入人群。他介绍的人，有资深艺术评论家，有颇具影响力的收藏家，也有几位在国内外都小有名气的青年艺术家。他们的谈话围绕着最新的艺术趋势、市场动态、哲学思辨展开，语言精妙，见解独到。

起初，林晚星还有些拘谨，但她很快发现，当话题触及艺术本身时，她能很自然地接上话，甚至能提出一些让在场者眼前一亮的观点。他们讨论着她熟悉的领域，使用着她能理解的语言，对她《星语》和《情绪地貌》系列的评价也极为专业和中肯。

“林小姐对色彩情绪的把控非常敏锐，这种将内在感受外化为视觉张力的能力，十分罕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评论家赞许道。

“听说你在尝试科技与艺术的融合？年轻人有这种探索精神很好，但切记不要被技术绑架，艺术的内核永远是‘人’。”一位收藏家善意地提醒。

在这里，她的才华和思考是被珍视、被认真对待的核心。没有人会要求她把“母亲抚摸”定义为牛顿值，没有人会用效率来衡量她灵感的产出速度。她仿佛一条重新回到水里的鱼，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和舒畅。

顾言之一直陪伴在她身侧，适时地为她补充背景信息，巧妙地引导话题，让她能最大限度地展示自己，又不会感到被过度关注的压力。他递给她一杯气泡水，低声说：“看，这才是属于你的舞台。你的光芒，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话语中的肯定和鼓励，像暖流包裹着她。林晚星接过水杯，指尖与他微微触碰，她垂下眼睫，轻声道谢。不得不承认，这种被全然理解、被精心呵护的感觉，在经历了与江辰的冷战和项目压力后，显得尤为珍贵和……令人沉迷。

她沉浸在沙龙的氛围中，暂时将实验室的冰冷参数和与江辰的僵局抛在了脑后。她甚至应一位藏家的邀请，简单介绍了一下《呼吸》的概念（隐去了技术细节），对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表示非常期待成品的展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手包里轻微震动了一下。她本能地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江辰。

信息依旧简短：「测试环境反馈数据已收集，部分参数需调整。明日九点实验室会议讨论。」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甚至没有称呼。像一条自动发送的系统通知。

沙龙里温暖的灯光，周围悦耳的谈笑，手中冰凉的气泡水，与手机屏幕上那条公事公办的冰冷信息，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

他果然……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去向，她的感受。他的世界里，只有进度、参数、会议。

顾言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了然于心。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别让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了今晚的星光。”他微笑着，眼神深邃，“来，我带你去看看楼上我最近收的一幅作品，我想你会喜欢。”

他的体贴和此时江辰的漠然，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照。林晚星抿了抿唇，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手包，对顾言之露出了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好。”

沙龙接近尾声，宾客陆续离去。顾言之送走最后几位客人，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林晚星。

“今晚感觉怎么样？”他靠在吧台边，为自己和林晚星各倒了一小杯助消化的餐后甜酒。

“很好，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也学到了很多。”林晚星接过酒杯，诚实地回答。酒精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眼神也比平时更加水润明亮。

“你本就该属于这样的圈子。”顾言之凝视着她，灯光下他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晚星，你的天赋需要更大的舞台，而不是被困在某个实验室里，为如何将感觉翻译成代码而绞尽脑汁。”

他的话再次戳中了林晚星的心事。她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沉默不语。

“我知道，‘星宸科技’和江辰能提供的资源很有吸引力。”顾言之语气平和，像是在分析一个艺术项目，“但依赖性的合作是危险的，尤其是当这种合作建立在不对等的关系上。他需要你的艺术给他的技术镀金，而你，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自己最宝贵的声音。”

他放下酒杯，走向墙边，指着那幅装裱精致的《星涌》：“你看它，在这里，它是独立的，完整的，散发着自身的光芒。这才是它应有的样子。而不是成为某个庞大系统里，一个需要不断妥协、被参数定义的‘组件’。”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砝码，重重地压在了林晚星本就倾斜的天平上。

就在这时，林晚星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一次是来电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依然是“江辰”。

她看着那个名字，心脏猛地一缩。这么晚了，他打电话来……是因为终于发现她不在学校？还是项目出了什么必须立刻解决的大问题？

顾言之也看到了那个名字，他挑了挑眉，没有出声，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电话固执地震动着，仿佛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林晚星的手指微微颤抖。接？还是不接？

最终，林晚星没有接那个电话。她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然后，屏幕暗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抬起头，看向顾言之，眼神里带着一种做出决断后的、混杂着痛楚的平静。

“顾先生，谢谢您今晚的邀请和……开导。”她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微甜的液体带着灼热的温度滑入喉咙，“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顾言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得偿所愿的笑意，但他掩饰得很好，只是温和地点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任何时候，需要帮助，我都在。”

他亲自开车送她回学校。车内放着舒缓的古典乐，两人都没有再多说话。林晚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中一片混乱的麻木。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林晚星低声道谢，准备下车。

“晚星。”顾言之叫住她，递过来一个细长的、包装精美的礼盒，“一个小礼物，庆祝你今晚正式踏入这个圈子。希望它能带给你更多灵感。”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晚安。”顾言之的笑容在车内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期待下次见面。”

林晚星拿着礼盒，走进宿舍楼。她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坐了下来。她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支限量版的、镶嵌着细碎蓝宝石的钢笔，笔身优雅，价值不菲。附带的卡片上写着：「致我们闪耀的星辰——顾言之。」

这份昂贵而用心的礼物，与江辰那条冰冷的会议通知，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的工作信息，手指在删除键上徘徊许久，最终却只是关掉了屏幕。

她将脸埋进掌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回到宿舍，苏念已经睡了。林晚星轻手轻脚地洗漱，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打开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存着几张实验室监控的截图（她之前为了研究环境光线对数据的影响申请的权限）——是江辰深夜独自在实验室调试设备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看着那张照片，她的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一阵阵发疼。

她知道自己对江辰的感情并未消失，甚至因为此刻的挣扎而更加清晰。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似乎也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跨越。

顾言之的沙龙像一面华丽的镜子，映照出一个看似更美好、更轻松的未来。而江辰与他所代表的那条路，则充满了现实的荆棘与理念的碰撞。

这一夜，林晚星在感情的漩涡与未来的抉择中，辗转反侧，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