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站在古井边,夜风从井底往上吹,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泥土和铁锈混在一起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还有点刺痛。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铜烟杆,三件信物——玉佩、芯片残片、假枯骨,已经收进了工具包里。拉链合上的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确认它们都在。
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周映荷真的出现过。
她就站在老槐树的阴影下,穿着那身熟悉的农业局制服,袖口都磨白了,肩章上的编号模糊不清。她没张嘴,可声音却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真相在眼。”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耳膜上,冷得让人发抖。
说完,她就消失了。没有脚步声,没有树叶响动,什么都没有。但她来过——他知道。井壁上有一道极细的划痕,若不是他眼神好,根本发现不了。那是她的指甲留下的,斜着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最后却只留下一道绝望的痕迹。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卷泛黄的纸帛。它正贴在他的胸口,安静得出奇。之前还会闪红点、冒血字,现在却像死了一样平滑。可它还在发烫,热度透过衬衫渗进皮肤,烧得心口隐隐作痛。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发了。就像地底深处一根沉睡千年的弦被人拨了一下,震动已经传遍全身。
三个“他”同时跪在田埂上的画面还卡在他心里,像一根鱼刺,咽不下也咳不出。当他们一起伸手插进土里的时候,有两个的动作和他一模一样,连呼吸节奏都同步。一个左肩微耸,是他小时候摔伤落下的习惯;另一个眨眼频率快一点,是因为长期熬夜导致的神经抽搐——这些本该只有他自己才有的细节,竟然出现在别人身上。
要不是还记得祖父教的“三指测温法”,他可能早就走错了路。
他闭上眼,回忆那一刻。
三个人影并排跪在干裂的土地上,头顶灰蒙蒙的天光,脚边是蜘蛛网般的裂缝。指尖扎进泥土,掌心感受每一寸变化。两个“他”的指缝里只有干燥的灰粉,碰不到一丝湿气,土硬得像烧过的陶器。而第三个,右手食指第二节突然渗出一滴水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一闪,顺着手指滑到虎口,滴进土里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像热铁遇雪。
那片土立刻塌陷半寸,颜色由灰白转成深褐,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呼吸。
那是他的本体。土地只认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血脉相连的体温,心跳共振的频率,才是打开地脉密语的钥匙。另外两个,不过是陆家用“镜胎术”复制出来的假象,模仿动作,却复制不了灵魂深处与大地共鸣的感觉。
他睁开眼,把烟杆重新别回腰间。刚放好,工具包里的玉佩猛地跳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醒了,狠狠撞向布料。他没去摸它。他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轻易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所有线索开始汇聚,而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路上。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短促尖利,不像本地的鸟。青石镇常见的麻雀、斑鸠、喜鹊都不会发出这种声音,那音调像金属摩擦,划破寂静后迅速消失。他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太阳的位置被遮住,分不清时间。空气闷,却不热,反而有种奇怪的凉意贴着地面爬行,扫过小腿时像有细毛刷过,让人脊背发紧。
这不对劲。青石镇不该这么冷。这里地处江南,四季分明,春湿夏热,秋燥冬暖。就算最冷的腊月,地下三尺也有余温,祖坟周围的松柏常年青翠,就是因为地脉滋养。可现在,脚下的土地像是死了,悄无声息,连虫鸣都没有。
他转身朝祖坟方向的小路走去,脚步放慢。每一步落下前都先试探,脚尖轻点,感受土壤的变化。这是祖父教他的“踏脉步”,专门用来探查地气异动。走到一半,他停住了。
眼前这条路,变了。
不是地形变了,是感觉不一样了。原本踩上去会留下浅印的软土,现在变得紧实,像被人反复碾压过。他蹲下,扒开表层浮土,下面的泥块呈颗粒状,干燥,没有植物根系穿插。这是死土——草长不起来,水渗不进去,连蚯蚓都不会在这安家。他捻起一点粉末闻了闻,除了尘味,还有一丝淡淡的焦臭,像是电路板烧毁后的气味。
他回头一看,来的脚印还在,七步,清清楚楚。可再往前看,前方二十米处,竟也有一串脚印,鞋型、步距、深浅完全一样,仿佛他自己刚刚从那边走来,又转身离开。
他没动。
两串脚印中间,立着一块界碑,是他和赵铁柱早年埋下的田界石。此刻石面朝他这一侧,“陈”字边缘泛出淡淡青光,像是涂了荧光漆。那光不亮,却诡异地持续存在,随着他的视线微微波动,像在呼吸。
他掏出怀里的残卷,摊开。
纸面依旧空白。但当他把手覆上去,掌心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刚才更深,直透骨头。冷意顺着胳膊往上爬,直冲心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明白了——残卷不是没反应,是在警告他别靠近。它在排斥这条路,排斥这块界碑,甚至排斥这片土地本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