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慢慢变淡,残卷从空中落下,像一片枯叶。陈砚伸手接住它,指尖碰到纸面时觉得有点热。他跪在祖坟前,膝盖陷进泥土里,四周都是泥土的味道。
他呼吸不稳,胸口发闷,吸气时肺里疼。可他知道不能停。
巨龟停了,但世界没真正安静。
天上的云很厚,压得低低的,阳光透不进来。北岗那边,原本是父亲的试验田,现在被黑乎乎的菌丝盖住了。那些菌丝爬满山坡、沟渠和田埂,还爬上倒塌的塔,像一层会动的皮,慢慢往外扩。它们不是普通的真菌,好像能感觉到周围的变化。干涸的水渠里渗出黏液,流在地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像腐烂,也不像发霉,倒像是有生命在呼吸。
陈砚摸了摸怀里的残卷,把它贴回胸口,用手按住。血还是热的,纸也发热,好像和心跳一样。他知道这不是错觉。这本古籍是祖父手抄的,父亲传下来的,最后到了他手里。它不只是书,而是一把钥匙,能唤醒土地的记忆。每一页都写着三代人的心血,字迹旧了,但还有力量。他以前常在夜里翻看,想找出更多线索。但现在,只有危机来了,残卷才开始回应。
他闭上眼,右手插进脚下的土里,顺着根须感受地下的动静。震动停了,但土壤里的水分在上升——不是下雨,也不是地下水冒上来,而是某种生物在释放孢子,让这里更适合生长。那种湿润感一阵一阵的,每隔几分钟就来一次,像心跳。
“你在学人。”他低声说,“你学会了模仿自然。”
突然,手指一颤——一根细小的根须传来微弱的跳动,像是在回答他。
他猛地睁眼,想站起来,腿却软了一下,差点又跪下去。膝盖已经麻木,肌肉酸痛。七年前研究所着火,他受了重伤,左腿一直有问题,阴雨天就会疼。现在长时间跪着,神经又绷紧了。他扶住旁边一块断掉的墓碑,碑文模糊,只能看清一个“陈”字。那是祖父的碑,风吹雨打,名字快没了。他借力撑起身子,拖着腿往东边洼地走,昨晚他在那里放了监测设备。
工具包还在,半埋在泥里。测距仪屏幕裂了,像蜘蛛网,但灯还在闪。他蹲下,用袖子擦掉泥,打开扫描模式,对准黑雾边缘。数据显示:菌丝每分钟前进六米,波浪式推进,节奏和月亮变化一致。每隔二十三分三十七秒,前进会停两秒,再继续。
这个数字让他心头一震。
二十三分三十七秒——是地球和月亮引力共振的时间,也是农书里说的“夜露凝华”的关键点。父亲曾说过:“作物最怕‘失节’,错过节律就等于断命。”难道这些菌丝不仅能模仿环境,还能利用天体规律控制自己?
这时,一片云飘过,遮住了月亮。奇怪的是,雾表面泛起淡紫色光,流动瞬间停下,像时间冻结。等云移开,光消失,菌丝又动了。
陈砚盯着数据,瞳孔一缩。他忽然想起什么,颤抖着手从口袋掏出笔记本。边角烧焦了,是七年前火灾留下的。翻开中间一页,一行字映入眼帘:
“‘夜露浸根,邪气自退’——父言。”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老粳稻夜间分泌黏液,可抑制真菌扩散,原因不明。实验编号C-Y系列表现最好。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眼睛发酸。父亲的声音仿佛响起:“种地的人不怕鬼神,怕的是忘了土地怎么活。”
那一晚,父亲站在田里,手里拿着一株稻穗,雨水顺着斗笠滴下。他说这话时很平静,却很重。“我们不是要征服自然,是要听懂它的语言。你爷爷修水车,是为了引清流;我种古稻,是怕有一天,人都不会种地了。”
陈砚蹲下,把残卷按进土里,双手覆上,额头抵住手背,轻声说:“作物所困。”
话音刚落,掌心突然变凉,像碰到井壁,寒意直透骨头。接着,残卷背面浮现出画面——不是画,更像是记忆。
画面中,大雨倾盆,雷声滚滚。父亲穿着胶鞋,蹲在田边,手里捧着一株深根古稻。稻不高,叶子窄长,根盘在一起。而在稻根周围,霉斑正一点点退去,像被推开。镜头拉远,整片田在雨中静默,只有那株稻苗周围地面干燥,连水珠都不沾。
更惊人的是,空气中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菌丝。每当灰黑丝线靠近,在离稻三十厘米处就会猛然缩回,像触电。
画面最后出现四个字:“月照菌心,稻克其阴。”
陈砚睁眼,抬头看天。月亮还没落,挂在西边,白得像纸,轮廓清晰。刚才不是幻觉,是残卷回应了他。古稻能克制菌丝,菌丝怕月光——至少在特定条件下会变慢。
他立刻环顾四周。试验田全被盖住,原始样本可能没了。但他记得,七年前他做过一批标记株,编号C-Y系列,种在山脚隔离区。后来那片地塌方,他以为全毁了,但现在……会不会还有活着的?
念头刚起,风突然变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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