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站在田边,手里拿着一张旧纸。纸很凉,和普通的废纸一样,没有动静。他低头看脚下的土,蹲下身子,把手插进泥土里。土是软的,有点湿,不是因为下雨,是地自己渗出来的。
这块地是他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地方。从小到大,他跟着父亲春耕翻土,夏天除草,秋天割稻。以前的土是活的,踩上去有弹性,翻开能闻到一股甜味。蚯蚓在土里钻来钻去,蚂蚁搬着种子碎屑在路上走。可这几年不一样了。化肥用得多,农药喷得勤,土变得硬,颜色发灰,像没力气了一样。去年一场大雨冲垮了东坡,三户人家的菜地被掀了,试验田也塌了一角。他们花半个月才把土堆回去,撒上草籽稳住坡。本以为没事了,可今年春天犁地时,发现稻子自己长出来了。
不是人种的。
也不是风吹来的种子。
这些稻子从裂缝里冒出来,叶子窄,茎矮,穗小粒密,颜色暗,像是早就没人种的老品种。陈砚拔了一株看,根很长,缠在一起,扎进土里四十厘米深,铁锹都难挖断。更奇怪的是,它们长得比试验田的杂交稻还整齐,不怕倒,耐旱,叶子油亮亮的,好像整片地都在养它们。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看了看手中的纸。这张纸是三年前他在山神庙废墟里找到的,夹在一本书里。纸发黄,边上烧焦了,上面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线条,有时候遇到潮湿或温度变化会发热,还会出现几个字。他一开始以为是古时候留下的种地方法,可能是什么失传的技术。后来村里通了电,建了水渠,他就不信这些了。直到前几天,这张纸突然又热起来,晚上他摸着它,听见地下有轻微震动,像心跳。
现在纸又冷了。
像死了一样。
但他知道,地没死。
赵铁柱坐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手里拿着一个仪器。屏幕闪了一下,黑了。他按了几下开关,没反应。他把机器翻过来,拍拍,重新接线,插进土里。这次屏幕亮了,显示:水流每秒零点七米,流向北渠。他盯着看了几秒,擦了擦屏幕,数据还在。
“这不对。”他说,“水泵没开,闸门也没动。”
他是镇上少数懂机器的人。年轻时在农机厂干过十年,后来回乡种了三百亩地,搞半自动化种植。他的田里装了很多传感器——测湿度、地下水、天气,还有远程控制的水泵阀门。所有数据都连到一台主机上,他每天检查调整。他相信机器,不信老经验。在他看来,农业不该再靠天吃饭,应该科学管理。
可最近仪器总出问题。
先是读数不准,然后信号断,再后来设备没人操作也会自动启动,记录一些不知道哪来的数据。最怪的一次,早上醒来,拖拉机自己响了十分钟,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西岭二号地块需补氮”,可那块地根本还没种东西。
他不信鬼神,只信道理。每次出问题,他就检查线路、换电池、重装系统。修好了,问题还是回来。
这次的水流数据特别奇怪。北渠是人工水道,水源来自水库,全程封闭管理,任何水量变动都会报警并登记。他查了后台,过去十二小时没人开闸也没开泵。但水流确实存在,方向明确,速度稳定,一直流向下一条沟。
除非……水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映荷靠在坡上,手撑着地。她昨晚没睡好,半夜醒来,觉得手指痒。她抬起手,看见一根银线从指尖钻出来,垂下去,扎进地板缝,一直连到地面。她没动,看着那根丝变粗,然后分叉,像树根一样往四周爬。她试着收回来,丝不断,也不疼,反而像被什么东西拉着,往土里走。
现在她跪在地上,手掌贴着泥,感觉那些丝在底下伸展,不是她在控制,是它们自己在动。
周映荷不是本地人。十年前她跟母亲搬到这儿,说话带南方口音,性格安静,不爱说话。她在镇图书馆上班,平时整理书、补旧书、教孩子识字画画。没人知道她小时候的事,只知道她妈妈是个采药人,常进山几天不回来。她从小跟着学认草药,看天气,听风判断雨情。她说她能“听见”植物的声音,别人当笑话听。
可她自己知道,这不是比喻。
她身体里有种东西,说不清。小时候发烧昏迷,醒来发现指甲缝里长出细白的丝,缠在枕头和被子上,像蜘蛛网。妈妈连夜带她进山,在一个石洞住了七天。第七天晚上,那些丝缩回去了,她也好了。但从那以后,她对土地、植物、地下的一切,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开始只是模糊的感应——哪棵树快死了,哪块地缺水,哪种草药开花了。后来越来越清楚,闭着眼也能“看到”地下的根是怎么分布的,能感觉到微生物有没有活力。她不说,怕别人觉得她是怪物。
三个月前,这种感觉突然变强了。
那天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黑土上,脚下裂开,无数银丝从她掌心涌出,扎进大地,连上某个很大的东西。醒来时,指尖真的在动,一根细线慢慢钻出皮肤,无声无息扎进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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