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过年,广州的厂区一下子空了大半。丁媛和李勇留在了广州,和她哥哥一家团聚。而牛佳琪,在阮明辉搓着手、眼神亮晶晶地发出第三次邀请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和李娜一起,跟着各自的男朋友,踏上了前往湖南乡下的火车。
火车哐当哐当,载着她们驶离了熟悉的岭南风物,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成了绵延的丘陵和挂着残雪的山野。牛佳琪靠着窗,看着外面,心里有些许离群的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新奇未来的隐约期待。阮明辉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剥了个橘子递给她,憨憨地笑着:“快到了,我们那儿……就是乡下,你别嫌弃。”
“嫌弃什么呀!”前面的李娜听见了,扭过头来,嘴里还嚼着阿强塞给她的红薯干,声音清脆,“有山有水有肉吃,比厂里食堂强一百倍!”
确实,当她们踩着略显泥泞的乡间小路,走到村口时,牛佳琪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虽是寒冬,但家家户户贴着的红春联、挂着的红灯笼,把整个村子渲染得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和炸肉丸子的焦香,耳边是零星的鞭炮声和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一切都充满了鲜活、质朴的年味。
阮明辉家是一栋白墙黑瓦的普通农舍,院子扫得干干净净。他们刚到门口,一条大黄狗就摇着尾巴冲了出来,亲热地往阮明辉身上扑。紧接着,一个围着藏青色围裙、面容慈祥的妇人笑着迎了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
“妈,这就是佳琪。”阮明辉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
“阿姨好。”牛佳琪连忙打招呼,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紧张。
“哎,好,好姑娘!快进屋,外头冷!”阮妈妈一把拉住牛佳琪的手,她的手粗糙而温暖,那股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牛佳琪心里。她仔细端详着牛佳琪,眼角的笑纹更深了,“辉仔在信里总提起你,说你又懂事又能干。路上累坏了吧?”
屋里,阮爸爸话不多,只是沉默地笑着,往火塘里添着大块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红红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也驱散了牛佳琪从外面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气。阮明辉堂哥家的小侄女,扎着马尾辫,好奇地躲在门后偷偷看她,被牛佳琪发现后,又红着脸跑开了。
过年最重要的当然是吃。湖南乡下的年夜饭,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堂屋的大圆桌上,碗碟堆得冒尖。阮妈妈厨艺了得,辣得过瘾的剁椒鱼头、炖得烂熟的腊猪脚、香喷喷的梅菜扣肉、金灿灿的炸酥肉……每一道菜都分量十足,带着浓烈的乡土气息和毫不掩饰的热情。
“佳琪,吃这个,你阿姨做的血粑鸭,我们这儿过年必备!”
“佳琪,尝尝这个,自家熏的腊肉,香得很!”
阮明辉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阮爸爸也难得地开口,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劝酒:“妹佗,喝点米酒,自己屋里酿的,不醉人!”
连那个害羞的妹妹,也悄悄把最大的一块扣肉夹到了她碗里。
李娜在旁边桌,被阿强一大家子围着,更是如鱼得水,爽朗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她学着当地人的样子,豪气地跟阿强的叔叔伯伯们碰杯,辣得直吐舌头,又忍不住继续伸筷子。
吃完饭,大家一起围着火塘守岁。阮妈妈端来自家炒的花生瓜子和红薯干,大家一边吃一边闲聊。阮明辉被亲戚们打趣,黝黑的脸庞在火光下红得发亮,只会傻笑。牛佳琪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用方言和家人说着她不太完全听懂的话,看着火光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跳跃,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填得满满的。
零点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整个村子都沸腾了。阮明辉壮着胆子,在弥漫着硝烟味的院子里,轻轻握住了牛佳琪的手,大声在她耳边说:“佳琪,新年好!”
牛佳琪回头,看着他被烟花照得明明灭灭的脸,和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也笑了,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新年好!”
在这个远离古城和广州的湖南小村庄,在震天的鞭炮和质朴的欢笑里,牛佳琪感到心里那些沉重的过往,仿佛真的被这浓烈的年味和温暖的人情融化、冲淡了。新的一年,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回到广州后,生活的节奏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在阮明辉又一次挠着头、结结巴巴地提出“要不……咱搬一块住吧,能省点房租,我也好照顾你”之后,牛佳琪看着这个连表白都说得像节约开支计划的憨人,心里那点羞涩忽然就被冲淡了。她点了点头。
于是,在一个周末,李娜和阿强帮忙,叽叽喳喳地就把牛佳琪那点简单的行李,从女工宿舍搬到了阮明辉提前收拾好的出租屋。屋子不大,但窗明几净,阮明辉甚至笨拙地在窗台上摆了一小盆绿萝。
当晚,送走了嘻嘻哈哈、留下无数暧昧眼神的李娜和阿强,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张看起来格外醒目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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