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过客 第128章 一样的结果（四）

再次见到王俊是在大寒以后，法院有些压抑的走廊上。在今日一同接受审判的七个人当中，王俊排在第三个位置缓缓前行。

记忆里的王俊，身形虽称不上壮硕魁梧，却也洋溢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与活力。然而此刻，他的身体愈发消瘦。胳膊和手上的骨节根根分明，好似突兀的山丘，在皮肤下清晰可见。原本饱满的眼眶深深塌陷下去，如同干涸的湖底，周围是一圈黯淡的阴影。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仿佛那不是穿在他身上，而是随意搭在一个衣架上，随着他每一步艰难的挪动，衣服来回晃荡，更显他身形的单薄与狼狈。

他的双脚被沉重的脚镣紧紧束缚着，每向前挪动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脚镣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安静得近乎死寂的走廊里不断回荡。他的双手被手铐牢牢锁住，两旁的警察神色严肃，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左一右稳稳地押护着他，任何一丝想要挣扎的念头，在这样的阵势下都显得徒劳无功。

王俊的母亲一眼看到儿子这般模样，悲痛的情绪瞬间如汹涌的潮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她的哭声在走廊里回荡，满是心碎与绝望。父亲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嘴唇紧紧抿着，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强忍着内心翻涌的痛苦。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那是无数个日夜担忧与煎熬的证明。

老秦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未出口，便被押送王俊的人以冷峻的眼神和简短而有力的话语制止了。

白小艳站在不远处，当王俊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迅速低下头不敢直视。

王俊从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开始，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当靠近亲人和朋友时，他刻意将头拧到一边，回避他们的目光。他不敢看这些人，因为他们是他的亲人、爱人以及挚友，他害怕自己一旦看过去，那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就会瞬间崩塌。

就在刚刚经过大家身边的时候，王俊的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像是寒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白小艳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由于法庭对旁听人数有着严格的限制，他们之中只能有两个人进去旁听，所以老秦和白小艳没能进入法庭。两个人只能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的时光是漫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更是痛苦的，内心的煎熬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勒着他们的心。

白小艳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了许多，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道：“是我害了他。”

老秦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似乎在思索着合适的言辞。

白小艳继续说道，声音里满是自责：“如果不是我，他可能不会走到这一步。”

老秦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白小艳的脸上，说道：“很多事情是注定的，他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而改变，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如果不是我逼着他去学医疗器械维修，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白小艳的眼神里满是痛苦与悔恨。

“结果是一样的，王俊在离职以前就和我说过这个叫袁浩的人，从他说话时的字里行间能听出来，他很羡慕袁浩那样的生活。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太在意，也不知道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某些准备。所以这和你逼不逼他没有直接关系，他命中注定会经历这个劫难。”

白小艳微微摇头，眼中满是悲戚与自责交织的神色，“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我怎么能不愧疚呢？当初我一心想着让他有个好的前程，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却没想到最终将他推向了这样的境地。”

老秦长叹一口气，转头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紧闭的法庭大门上，“人生的路太过复杂，谁又能真正看透呢。王俊羡慕袁浩，羡慕他看似潇洒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但他也应该清楚，这种生活背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走廊里流动着白小艳喃喃的哼唱。她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老秦：“你说，他在里面会怎么样？法官会怎么判？”

“现在只能等结果了。王俊既然做了那些事，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只是希望他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重新做人。”

两人沉默了很久，白小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最近怎么样？我看你最近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白小艳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好半天才缓缓说：“老秦，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哈哈，有什么该不该说的？既然已经说了，那就是该说。”

白小艳轻声说道：“有些人可能只是我们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该放下就应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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