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界非命 第29章 赛博区块

霓虹如血，赛博区块永远浸泡在人工的夜色里。

高耸的金属大厦表面爬满了全息广告，扭曲的荧光色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来，将街道映照得如同梦境。机械义眼的冷光在人群中闪烁，齿轮转动的嗡鸣与电流的嘶嘶声交织成永不停歇的白噪音。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永不熄灭的电子灯火。天空被层层叠叠的金属天桥和悬浮管道遮蔽，偶尔有巨型全息投影掠过，投下转瞬即逝的虚影。雨水不是从云层坠落，而是从高处的冷凝管滴落，带着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气味，在霓虹灯下折射出病态的光晕。

街道上行走的几乎全是机械生命体——他们的躯壳由合金和仿生肌肉构成，关节处裸露着精密的液压装置，皮肤是某种合成材料，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哑光。他们的表情被程序设定得近乎完美，嘴角永远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球的转动频率精确到毫秒。

偶尔会有几个非机械种族出现——皮肤上嵌着数据接口的赛博精灵，半张脸被金属覆盖的混血种，或者完全由纳米机械构成的液态生命。但他们很快就会被机械潮汐吞没，消失在齿轮与电路的洪流中。

奇怪的是，这里对袁质的通缉令毫无反应。没有机械警察巡逻，没有全息广播播报通缉信息，甚至连街角的自动售货机都没有弹出通缉画像。

……

袁质跪在赛博区块边缘的金属地板上，双手撑地，剧烈地干呕着。穿越魔法间隙带来的空间震荡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呕——”

他又吐出一口酸水，喉咙火辣辣的疼。林昭然蹲在他旁边，红瞳里闪过一丝担忧，轻轻拍着他的背：“喂，原子，你还好吧？”

尼克则完全没在意袁质的状况，蝠翼兴奋地抖动着，蓝色瞳孔里映着赛博区块绚丽的霓虹光影：“哇哦！这地方太酷了！”他猛地凑近一面全息广告墙，伸手去碰那些漂浮的荧光文字：“看！这些是活的代码！”

凯尔抱着他的草编兔子，金色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机械生命体们从他们身边经过，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街景的一部分。

凯尔小声嘟囔：“赛博区块根本不听国王的命令。这里的居民只认数据流和能源币，什么通缉令、什么无目骑士，对他们来说都是垃圾信息。”

林昭然挑了挑眉：“所以……我们在这儿是安全的？”

“暂时是。”凯尔点头，但眼神依然不安：“但别放松警惕。这里虽然不抓通缉犯，可赛博区块有它自己的危险。”

袁质终于缓过劲来，擦了擦嘴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的赤瞳在霓虹灯下泛着微光，黑色刘海被潮湿的汗水黏在额头上。

“这、这里……”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好吵……”

确实，赛博区块的噪音几乎令人窒息。机械运转的嗡鸣、全息广告的电子音、远处悬浮列车的呼啸声，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数据流脉冲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声浪。

尼克却像回到家一样自在，他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去的只有机油和电离空气的味道：“啊！这才叫文明！魔法学院那些老古董真该来看看！”

林昭然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恶魔小子。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原子需要休息。”

她扶住袁质的肩膀，红瞳扫视着街道两侧。赛博区块的建筑密集得令人窒息，金属大厦之间由错综复杂的悬空走廊连接，霓虹招牌层层叠叠，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旅馆，哪里是黑市。

凯尔突然扯了扯林昭然的袖子：“那边。”他指向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口挂着一个闪烁的霓虹招牌，上面用潦草的赛博文字写着“休息舱”。

“你怎么认识赛博文字？”尼克好奇地问。

凯尔的金色瞳孔暗了暗：“我……以前在这里生活过。”

他没有多说，但攥着草编兔子的手微微收紧。林昭然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带路吧，小鬼。”

四人穿过拥挤的机械人潮，钻进那条阴暗的小巷。巷子里的空气更加浑浊，墙壁上爬满了发光的电路纹路，像某种会呼吸的血管。

尼克像只脱缰的野狗一样冲在最前面，蝠翼兴奋地扑扇着，时不时撞到路过的机械行人。

“哇！你们看这个！”他猛地扑向一个悬浮在半空的自动贩卖机，指着里面陈列的各式能量饮料和神经增强剂：“这玩意儿能喝吗？喝了会不会长出第三只翅膀？”

一个路过的机械人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电子眼闪烁着冷漠的蓝光，随即绕过他继续前行，仿佛尼克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噪音。

林昭然拽着袁质的胳膊，红瞳警惕地扫视四周。赛博区块的街道比她想象的还要拥挤，机械生命体们像潮水一样流动，偶尔夹杂着几个半机械化的异族，但所有人都对主角团视若无睹。

“尼克！别乱跑！”她低声呵斥，但恶魔少年已经跑到下一个摊位前，对着一个全息投影的虚拟宠物大呼小叫。

凯尔抱着草编兔子，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低声道：“这里的人……不关心外来者，除非你触犯规则。”

袁质沉默地跟在后面，赤瞳在霓虹灯下泛着微淡的红光。他的视线被街边的一个交易吸引——一个机械商贩正将一小袋金属圆片递给顾客，对方则递过去一块发光的晶体。

货币？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些金属圆片——它们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数据编码。

“林、林昭然。”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指向那个商贩：“他们……用那个交易。”

林昭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红瞳微微一亮：“能量币？赛博区块的硬通货？”

凯尔点头：“对，能源币。可以用它买食物、住宿、甚至情报。”

尼克终于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凑过来问道：“那我们怎么搞到？总不能抢吧？”

林昭然皱眉：“我们身上可没带……”

她话还没说完，袁质已经抬起手，指尖泛起微弱的红光。

“重组。”

空气中，无数微小的金属粒子无声凝聚，在他的掌心逐渐形成一枚枚与商贩手中一模一样的能源币。短短几秒，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属圆片。

尼克瞪大眼睛：“啊？！原子！你还能干这个？！”

林昭然嘴角微微上扬，红瞳里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嘛，原子。”

凯尔却皱起眉头，低声道：“小心点……伪造货币在赛博区块是重罪。”

袁质抿了抿嘴，赤瞳微微闪烁：“不、不是伪造……它们的原子结构……和真的一模一样。”

尼克一把抢过钱袋，兴奋地晃了晃：“管他呢！反正能用就行！走走走，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

他转身就要冲进人群，却被林昭然一把拽住后领。

“别急。”她红瞳微眯，扫视四周：“我们得先搞清楚这里的规则，别惹麻烦。”

凯尔点了点头：“跟我来，我知道一家不会问问题的旅馆。”

四人穿过拥挤的街道，霓虹光影在他们脸上不断变幻。

不过他们才走了不到五分钟……

尼克就已经迷路了！

“诶，大伙呢？”

尼克扇动蝠翼，悬停在半空中，蓝色瞳孔在霓虹灯下闪烁着困惑的光芒。

“喂——原子！林昭然！小鬼！”他扯着嗓子大喊，但声音瞬间淹没在赛博区块嘈杂的机械轰鸣中。街道上流动的机械生命体们连头都没抬，依旧面无表情地穿梭着，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噪音。

“啧，跑哪儿去了……”尼克挠了挠头，正准备飞得更高一点寻找同伴的踪迹，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身影死死盯住。

中央街道的人群中，一个穿着深蓝色旅店制服的青年正快步走着。

他比袁质高出大半个头，身材修长，肩膀更宽，但那张脸……

尼克的心脏猛地一缩。

太像了。

同样的黑色长刘海，同样微微低头的姿态，甚至连走路时略显僵硬的姿势都如出一辙——只是这个人的眼睛是冰蓝色的，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疏离，嘴里还叼着一块面包，一边走一边翻看手里的数据板，完全没注意到半空中的尼克。

“喂！等等！”尼克猛地俯冲下去，蝠翼掀起一阵气流，引得几个机械行人微微侧目。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原子？！你怎么——”

青年的数据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面包也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转为警惕。

“松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与袁质那种怯懦的语调截然不同。

尼克这才看清他的全貌——虽然五官轮廓和袁质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下颌线条紧绷，左耳还戴着一枚水果刀形状的耳环。

“呃……抱歉！”尼克赶紧松开手，尴尬地后退一步：“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和我朋友太像了……”

青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弯腰捡起数据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他盯着那块掉在地上的面包看了两秒，眉头微皱，最终放弃了它。

“下次看清楚再扑人。”他转身就要离开。

尼克眼睛一亮，赶紧追了上去：“等等！你是旅馆的员工对吧？”

少年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睛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是又怎样？”

尼克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太巧了！我们正好在找住的地方！”他凑近一步，蝠翼兴奋地抖动着：“你们旅馆有空房吗？”

少年上下打量了尼克一番，目光在他恶魔族的特征上停留片刻，表情依然冷漠：“有，但不接待闹事的客人。”

“我们绝对不闹事！”尼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蓝色瞳孔里满是真诚：“就是几个迷路的旅行者，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少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尼克的可信度。最终，他微微侧身：“跟我来。”

尼克欢呼一声，正要跟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张望：“啊，等等！我得先找到我的同伴……”

少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五分钟，不来我就走。”

“马上！”尼克赶紧扇动翅膀飞上半空，焦急地四处张望。赛博区块的街道错综复杂，霓虹灯晃得人眼花，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袁质他们简直是大海捞针。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时，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红色——林昭然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全息广告牌下，红瞳警惕地扫视四周，显然也在寻找他。袁质和凯尔站在她身后，一个脸色苍白地扶着墙，一个紧紧抱着草编兔子。

“林昭然！原子！这边！”尼克一个俯冲下去，差点撞翻几个路过的机械行人。

林昭然看到他，红瞳一瞪：“你跑哪去了？！”

“我发现了一家旅馆！”尼克顾不上解释，一把拽起袁质的手腕：“快跟我来，那家伙只等五分钟！”

凯尔小跑着跟上：“什么家伙？”

“一个长得超像原子的人类！”尼克边跑边回头喊道：“他在旅馆工作！”

袁质的赤瞳微微睁大：“像、像我？”

四人急匆匆地穿过拥挤的街道，拐进一条狭窄的金属巷道。那个少年果然还站在原地等待，看到尼克带着一群人回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在看到那名少年的瞬间，林昭然和凯尔同时僵住了。

红瞳少女的指尖不自觉地窜出一簇火苗，又迅速熄灭。她死死盯着那个穿着旅店制服的少年——那黑色长刘海，那微微低头的姿态，甚至那略显僵硬的站姿，都和袁质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冷静得像两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凯尔的小手攥紧了草编兔子，金色瞳孔剧烈收缩。他的视线在袁质和陌生少年之间来回扫视，嘴唇微微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袁质却只是困惑地眨了眨赤瞳，黑色刘海下的表情毫无波澜。他并不觉得对方和自己有多像——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那名少年在看到尼克带着一群人回来时，脸上还挂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当他的目光越过林昭然和凯尔，落在袁质身上的瞬间——

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数据板再次从手中滑落，“啪”地砸在地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微微颤抖着张开，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你……”

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狂喜的光芒，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但下一秒，这抹情绪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只是手指在身侧微微发抖，暴露了内心的震动。

林昭然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红瞳危险地眯起，下意识挡在袁质面前：“你认识原子？”

那名少年没有回答林昭然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她，直勾勾地盯着袁质，冰蓝色的瞳孔微微颤抖，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能存在的幻影。

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金属巷道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嗡鸣。赛博区块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块，将他的表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你的名字……”少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是不是叫袁质？”

袁质的赤瞳微微睁大，黑色刘海下的脸庞闪过一丝错愕。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少年又向前一步，这次他的语速快了几分：“父母是不是分别叫袁德基和曾瑶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耳上的水果刀耳环：“他们……是不是离婚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昭然的红瞳骤然收缩，指尖窜出一簇火苗又迅速熄灭。尼克的蝠翼猛地炸开，蓝色瞳孔里满是震惊。凯尔抱着草编兔子后退半步，金色瞳孔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袁质的呼吸变得急促，赤瞳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的嘴唇颤抖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你怎么知道？”

那名少年听到袁质的回答，冰蓝色的瞳孔骤然亮起，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随即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将袁质死死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让袁质喘不过气。他的笑声在狭窄的金属巷道中回荡，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狂喜和释然。

“十七年了……十七年！”他的声音颤抖着，手臂紧紧箍住袁质的肩膀，像是害怕他会突然消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的！”

袁质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勒得几乎窒息，赤瞳微微睁大，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林昭然立刻上前一步，红瞳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少年，指尖已经窜出一簇火苗：“喂！放开他！”

尼克也迅速挡在两人之间，蝠翼展开，随时准备动手：“哥们儿，有话好好说！”

但那少年完全无视了他们，只是松开袁质，双手仍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袁质的赤瞳，嘴角扬起一个近乎病态的笑容。

“小质，是我啊！”他的声音低沉而兴奋，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疯狂：“袁凡志！你的表哥！”

袁质的瞳孔骤然收缩。

“表……表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名字他只在父母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听过，但从未真正见过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袁凡志只是一个模糊的、几乎不存在的影子。

可眼前的少年却死死盯着他，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他灼穿。

“对！就是我！”袁凡志的笑容越发灿烂，甚至显得有些狰狞：“十七年前，我离开正世界的时候，你才几个月大……”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袁质的肩膀：“但我记得你！你跟我很像……真的很像啊！”

林昭然和尼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警惕。凯尔则抱着草编兔子，金色瞳孔微微颤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认吓到了。

袁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大脑仍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眼前这个和他长得七分相似的少年，竟然是他的表哥？一个在十七年前就失踪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为什么在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