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界非命 第24章 腐尸与荆棘

袁质看着窗外那只腐烂的鹿尸歪了歪头，森白的骨茬从脖颈处刺出，挂着几缕腐肉的鹿角上，婴孩头骨制成的风铃无风自动。

“叮——”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草原上荡开，袁质的瞳孔骤然收缩。现实中的压抑感如潮水般涌来——教导处里母亲低声道歉的侧脸，父亲面包店里沾着面粉的皱纹，林昭然被市长父亲拽走时回望的眼神……这些画面突然在脑海中炸开，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大笑几声。

可忽然，袁质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捂住嘴，赤瞳剧烈收缩，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某种黑暗的情绪完全占据，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唔……原子？”林昭然皱了皱眉，红瞳半睁，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你大半夜的傻笑什么……”

尼克翻了个身，蝠翼“啪”地拍在地板上，睡眼惺忪地嘟囔：“吵死了……再笑就往你嘴里塞袜子……”

袁质的呼吸急促，手指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地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那只腐烂的鹿尸不见了。

只有夜风拂过草原，草叶沙沙作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地上残留的黏液痕迹，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都在提醒他——那东西真实存在过。

“喂，原子？”林昭然坐起身，红瞳渐渐聚焦，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袁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想吓到他们，可刚才那种诡异的失控感仍让他脊背发凉。

“……没什么。”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做了个噩梦。”

林昭然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撒谎。”

她的红瞳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尖牙微微露出：“你刚才的表情，可不像‘做了个噩梦’那么简单。”

尼克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怎么了怎么了？有敌人？”

袁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低声道：“窗外有……”

他话音刚落，木屋外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凯尔猛地从桌上惊醒，金色瞳孔骤然收缩：“什么鬼——”

下一秒，数百只腐烂的手臂破土而出，泥土翻涌，如同地狱之门被打开。腐烂的精灵尸体从地底爬出，它们的皮肤青灰溃烂，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鬼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嘶吼声，疯狂地扑向木屋！

“砰！砰！砰！”

腐尸们用腐烂的手掌拍击着木屋的墙壁，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只干枯的手臂突然从地板缝隙中伸出，猛地抓住尼克的脚踝！

“我的老国王呀！”尼克猛地一蹬腿，蝠翼“唰”地展开，直接撞上天花板：“这什么玩意儿？！”

林昭然反应极快，红瞳一厉，掌心火焰瞬间爆燃，化作一道火鞭横扫而出！最前排的几具腐尸被火焰吞噬，烧成焦炭，但更多的腐尸仍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它们的数量太多了，甚至连地面都在不断隆起，仿佛整片草原下都埋藏着无穷无尽的尸体。

凯尔的小脸煞白，金色瞳孔剧烈颤抖：“这、这是‘亡者复苏’……是义父的魔法！”

袁质的赤瞳骤然收缩，黑色刘海下的目光冰冷如刃。他没有犹豫，直接抬起手——

“分解。”

刹那间，所有正在攻击木屋的腐尸全部僵住，随后如同沙粒般崩塌，化作无数细小的粒子，无声消散在夜风中。甚至连它们爬出时翻涌的泥土都恢复了平整，仿佛从未被破坏过。

但袁质的力量太过精准，以至于他面前的一整面木墙也被一同分解——木屑无声崩解，墙壁瞬间消失，冷风“呼”地灌了进来。

木屋外，月光惨白。

草原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银灰色，上万具精灵腐尸如同潮水般从地平线涌来。它们腐烂的脚掌踩过草地，发出黏腻的“咕唧”声，幽绿色的魂火在空洞的眼窝中跳动，将整片草原映照得如同鬼域。

袁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猩红的光芒如血般流淌，黑色刘海在无形的力量中向上飘起。他静静地站在木屋的缺口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光，粒子在他指尖无声震颤，却迟迟没有出手。

林昭然和尼克一左一右踏出木屋，站在袁质两侧。林昭然的红瞳燃起战意，指尖的火焰“嗤”地窜高，在夜风中摇曳如旗帜；尼克展开蝠翼，蓝色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木屋后方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密密麻麻的腐尸从森林中涌出，腐烂的手指扒开灌木，幽绿的魂火在黑暗中连成一片恐怖的海洋。前后夹击之下，腐尸群距离木屋已不足二十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尼克突然抓住林昭然的手腕，蝠翼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等等！这些腐尸好像是翡翠行省的领主派来的——我们是不是先拐了人家儿子？”他指了指躲在木桌下的凯尔，小少爷正抱着草编兔子瑟瑟发抖，“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人家儿子还回去？然后再跟他们谈判？说不定还能避免这场战斗——”

林昭然沉默了一瞬，红瞳微微闪烁，似乎在思考尼克提议的可行性。袁质的赤瞳也暗了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犹豫着是否该尝试沟通。

可就在这时——

“咔嚓！”

地板猛地破裂，一具腐烂的精灵尸体从地下窜出，青灰色的手指直抓向凯尔的咽喉！

“小心！”林昭然反应极快，红瞳一厉，掌心火焰“轰”地炸开，火鞭横扫，瞬间将那具腐尸烧成灰烬。

凯尔跌坐在地上，金色瞳孔剧烈颤抖，怀里的草兔子被烧焦了一角。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冒着烟的灰烬，金色瞳孔剧烈颤抖着。他的小手死死攥着被烧焦一角的草兔子，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义父……义母……他们不会……”

可事实摆在眼前——那些腐尸是翡翠行省领主的魔法，它们攻击的不仅仅是袁质一行人，还包括凯尔自己。这意味着，他被视为叛徒，被自己的养父母抛弃了。

凯尔的小脸扭曲了一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他死死抱住草兔子，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他们不要我了！”他崩溃地大喊，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委屈和愤怒：“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尼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昭然一把拽住。她红瞳微沉，摇了摇头。

袁质的赤瞳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心底窜起，灼烧着他的胸腔。

凯尔蜷缩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金色瞳孔里满是绝望和背叛。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渴望被爱、被接纳的孩子，可他的养父母——那些本该保护他的人——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甚至要置他于死地。

他们怎么敢？

袁质的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的能力在体内沸腾，原子层面的能量如同暴怒的洪流，随时可能倾泻而出。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正世界遭受的冷眼、排挤、霸凌，想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那些将他视为异类的眼神。

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决定谁该被接纳，谁该被抛弃？凭什么用力量去践踏弱者的尊严？凭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袁质的赤瞳剧烈闪烁，指尖的红光忽明忽暗。他死死盯着前方涌来的腐尸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多想直接冲上去，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全部碾碎成原子。

但身后木屋的破裂声提醒着他：后面的腐尸群同样在逼近，林昭然、尼克，还有那个刚刚被抛弃的小鬼凯尔，全都暴露在危险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暴虐的冲动，猛地转身，声音低沉而急促：

“走！从后面突围！”

林昭然红瞳一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一把拽起还在抽泣的凯尔，粗暴地往腋下一夹：“小鬼，别哭了！再哭就把你扔给那些腐尸！”

凯尔吓得一哆嗦，金色瞳孔里还噙着泪，但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出声。

尼克展开蝠翼，蓝色瞳孔扫视后方：“后面腐尸数量少一点，但森林地形复杂，我们得——”

“轰！”

地板再次炸裂，又有几具腐尸从地下爬出，腐烂的手指抓向尼克的脚踝。林昭然眼疾手快，火鞭横扫，瞬间将它们烧成焦炭。

“没时间废话了！”她厉声道，红瞳在火光中灼灼发亮：“我来开路，原子断后，尼克带着小鬼冲中间！”

袁质点头，赤瞳冰冷地扫了一眼后方涌来的腐尸群。他猛地抬手——

“分解！”

一道猩红的光波横扫而出，后方数十具腐尸瞬间灰飞烟灭，硬生生清出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

“走！”

林昭然一马当先，火焰如狂龙般从她掌心喷薄而出，在腐尸群中撕开一道炽热的裂口。尼克夹着凯尔紧随其后，蝠翼低空掠过燃烧的草地，热浪烤得他脸颊发烫。袁质殿后，赤瞳如血，每踏出一步就有腐尸无声崩解成灰烬。

凯尔在尼克臂弯里挣扎着回头，金色瞳孔倒映着地狱般的景象——他曾经熟悉的翡翠草原此刻遍布腐尸，幽绿魂火连成一片汹涌的海洋。那些腐烂的面容中，有几张他依稀认得：曾在领主府花园修剪玫瑰的园丁，教他精灵礼仪的女仆长，甚至还有总偷偷塞给他蜂蜜蛋糕的厨房老精灵。

“他们都死了……”凯尔的声音细如蚊呐：“义父把他们都杀了……”

尼克蝠翼一滞，险些被斜刺里扑来的腐尸抓住脚踝。林昭然反手一记火鞭将那腐尸抽碎，厉声喝道：“别发呆！前面有断崖！”

草原尽头的地面突然塌陷，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腐尸如潮水般从三面合围，唯一退路就是那道悬崖。林昭然指尖火焰忽明忽暗——连续使用能力已经让她体力透支。尼克翅膀上挂着几道腐尸抓出的血痕，不过被治愈魔法瞬间治愈，还将林昭然的伤口也跟着治愈了。

袁质的赤瞳骤然收缩成两道猩红的细线，黑色刘海在狂暴的能量波动中向上飘起。他猛地转身，面对身后如潮水般涌来的腐尸大军，双臂如指挥家般向两侧展开——

以他为圆心，半径五百米内的腐尸群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粒子消散在夜风中。草原上顿时空出一片诡异的圆形真空区，连草叶都保持着完好的姿态，仿佛那些腐尸从未存在过。

林昭然的红瞳微微收缩，她从未见过袁质如此精准而冷酷地使用能力——那些被分解的腐尸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嘶吼。

“原子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断崖边缘的岩石开始崩塌，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延伸。袁质的赤瞳中倒映着不断扩大的深渊，指尖泛起刺目的红光！

“抓紧！”

他的声音罕见地沉稳有力，双手猛地插入地面，原子层面的力量如蛛网般渗入地壳深处。千米之下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片大陆板块在他的操控下开始扭曲变形。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两侧的断崖如同被无形巨手推动的积木，缓缓向中间靠拢。碎裂的岩石在坠落过程中突然凝固，随即倒流回裂缝边缘，如同倒放的录像。地壳运动产生的巨大能量被袁质精准控制在原子层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泄露。

尼克死死抱住凯尔，蝠翼因为过度震惊而完全僵直：“哦，我的天呐！他这是在重组大陆板块？！”

林昭然的火焰不受控制地在周身窜起，红瞳中映照着这神迹般的场景。她突然意识到，袁质平时展现的能力可能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这个在正世界被霸凌的社恐少年，此刻正在以神明般的姿态重塑地理结构。

当最后一块岩石严丝合缝地拼接完成时，袁质的身体晃了晃，赤瞳中的光芒骤然暗淡。他猛地喷出鼻血，全身的毛孔也不自觉的向外流出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般向前栽倒。林昭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脸着地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喂！原子！”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慌乱，红瞳紧缩：“你怎么了？”

袁质的视野天旋地转，鼻腔里满是铁锈味。他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血滴落在新生的岩石地面上，每一滴都像熔岩般灼烧着他的意识。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来得如此凶猛，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细胞的哀鸣——那些被强行催化的原子正在报复性地紊乱。

袁质的视野骤然陷入一片血红。

他听见林昭然在喊他的名字，尼克在咒骂，凯尔在尖叫——但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赤瞳剧烈收缩，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轰——”

数百万具腐尸再次从地平线上涌来，腐烂的躯体彼此挤压，幽绿的魂火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海洋。它们踩过同伴的灰烬，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嘶吼，速度比之前更快，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催促它们前进。

袁质的意识已经模糊，但他的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分……解……”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赤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黑色刘海在狂暴的能量波动中向上飘起。他的指尖微微抬起，一道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片草原——

数百万具腐尸在同一瞬间停滞，随后如同沙画般崩塌，化作无数细小的粒子，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夜风中。甚至连它们脚下的草地都完好无损，仿佛这些腐尸从未存在过。

但代价也随之而来。

“噗——”

袁质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赤瞳中的光芒骤然熄灭。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鲜血从鼻腔、嘴角、甚至眼角渗出，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原子！”

林昭然一把接住他，红瞳剧烈收缩。袁质的身体烫得吓人，皮肤下的血管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燃烧。

尼克一个箭步冲上前，蝠翼因紧张而完全展开。他颤抖的双手悬在袁质身体上方，蓝色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治愈魔法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在袁质周身形成一层淡绿色的光膜。

“细胞大面积撕裂……原子层面的能量反噬……”尼克的声音发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奇怪的是，他的生命体征居然在自我修复……”

林昭然红瞳死死盯着尼克：“说人话！”

“他没事！”尼克猛地抬头，蝠翼不自觉地抖了抖：“就是……就是有点透支，睡一觉就好了！”

凯尔蜷缩在一旁，金色瞳孔里还噙着泪，小手死死攥着那只烧焦一角的草兔子。他怯生生地凑近，声音细如蚊呐：“真、真的吗？”

林昭然长舒一口气，指尖的火苗地熄灭。她刚想说什么，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一股冰冷刺骨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

“当然是真的，亲爱的。”

一个优雅的女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蜂蜜般的甜腻和刀刃般的锋利。

林昭然浑身僵直，红瞳剧烈收缩。她缓缓回头，看到一柄镶嵌着翡翠的匕首正抵在自己咽喉处，匕首后方是张美得惊心动魄的精灵面孔——银发如瀑，翡翠色的瞳孔里跳动着危险的光芒。

“毕竟……”精灵女子红唇微扬：“骑士大人都对他的生命十分重视呢～”

在她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精灵无声矗立。月光照在他暗绿色的铠甲上，勾勒出狰狞的荆棘纹路。他的手掌轻轻搭在凯尔肩上，看似温柔，实则不容抗拒。

“父……父亲……”凯尔的小脸瞬间惨白，金色瞳孔里满是恐惧。

尼克蝠翼炸开，蓝色瞳孔紧缩：“翡翠行省的领主夫妇？！”

精灵女子轻笑一声，匕首纹丝不动：“聪明的恶魔小子。”她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袁质，翡翠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贪婪：“现在，除了神子以外，你们都得死！”

夜风骤起，草原上的草叶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嘲笑声。凯尔手中的草兔子无声坠落，在月光下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