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岁岁 第101章 风起围场

梁家的马车缓缓驶入西山围场指定的区域。车帘掀开，梁昀率先跃下，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梁岁岁扶下马车。

兄妹二人甫一现身，便似一道清辉坠入喧嚣尘世，瞬间吸引了周遭无数道目光。梁岁岁那身月白劲装与银狐斗篷，在冬日略显灰蒙的背景下，愈发显得清冷出尘，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那双眸子，沉静如古井深潭。

梁昀身形挺拔，护在妹妹身侧，低声道：“莫要理会闲杂人等，我们直接去帐中准备。”

梁岁岁微微颔首，兄妹二人目不斜视，径直朝着梁家帐篷所在的位置走去。他们步履从容，并无与人寒暄之意，只想在冬猎正式开始前，能有片刻清静，检查装备，定策于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刚行至半途，一道娇柔却带着几分刻意亲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梁姐姐，你可算来了！方才我们还念叨着呢，今日这冬猎，若少了梁姐姐这般风采，可要失色不少。”

说话间，一身火红猎装的沈静瑶已袅袅婷婷地挡在了前方，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冷意。紧随其后的，是穿着杏黄色骑装的李芊芊，她虽不如沈静瑶那般张扬，却也扯着嘴角笑道：“是啊，梁小姐昨日一曲动京城，今日这骑射功夫，想必更是了得，真让我等期待。”

梁岁岁脚步微顿，面上亦是浮起一层浅淡得体的笑意，疏离而礼貌：“沈小姐、李小姐过誉了。岁岁久不在京中，骑射生疏，不过凑趣罢了，岂敢与诸位久经沙场的闺秀相比。”她语气平和，却不着痕迹地将“久不在京”与“骑射生疏”点出，既是谦逊，也是暗示对方不必紧咬不放。

梁昀亦上前半步，拱手道：“沈小姐，李小姐，冬猎即将开始，舍妹还需做些准备，可否行个方便？”

沈静瑶却仿若未闻，目光在梁岁岁身上流转，笑道：“梁姐姐何必过谦？昨日宫宴之上，姐姐何等气魄？这骑射之道，想来也定是巾帼不让须眉。不知姐姐今日打算猎取何物？或许我等还可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她这话看似邀请，实则是步步紧逼，意图拖延时间，搅乱梁岁岁的心神与准备。

梁岁岁心中已生不耐，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猎场广阔，随缘而行罢了。至于结伴，恐拖累沈小姐猎绩，还是各自方便为好。”她语气虽淡，拒绝之意却明确无疑。

就在这时，另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插了进来：“梁小姐，梁兄，真是巧遇。”

只见太子皇甫琛与三皇子皇甫珏竟联袂而来，身后跟着一众拥趸。太子笑容温润，目光落在梁岁岁身上，带着欣赏：“孤与三弟方才还在说，今日冬猎，梁小姐必是女中魁首的有力争夺者。”

三皇子皇甫珏亦笑道：“太子皇兄所言极是。梁小姐风采卓然，昨日已令我等大开眼界。今日这猎场之上，想必更有惊人之举。若梁小姐不弃，孤麾下有几名好手，对猎场地形颇为熟悉，或可为梁小姐引路。”

这两位皇子同时出现，拉拢之意昭然若揭。他们并非完全确信梁岁岁就是“神秘女子”，但昨日她的表现已充分证明其价值，无论是因为她本身的潜力，还是她背后所代表的梁、卫、苏三家势力，都值得他们放下身段前来示好。而这番举动，同样是在占用梁岁岁宝贵的时间。

梁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正要代为回绝，梁岁岁却已抢先一步，屈膝一礼，姿态恭敬却疏离：“臣女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臣女技艺粗浅，只想随兄长随意走走，不敢劳烦殿下麾下精锐。若因臣女之故，影响了殿下猎获，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全是推脱与不愿牵连对方之意，让太子与三皇子一时也难以强求。

然而，这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更远处他人的注意。南诏使团与西夜国一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南诏使者竟也带着几人凑了上来，操着生硬的官话，皮笑肉不笑地道：“梁小姐果然风采照人，到哪里都是焦点。昨日一曲，令人回味无穷。不知今日，梁小姐可还有兴致，与我南诏儿郎在猎场之上一较高下？我南诏儿郎，最是钦佩如‘寂幽山岭’中那位女子般的英雄人物。”

他刻意加重了“寂幽山岭”四字，目光如钩，紧紧盯着梁岁岁的反应。那西夜国师虽未上前，浑浊的目光却如毒蛇般锁定了这边。

梁岁岁心中冷笑，知道这是最直接的试探。她面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疑惑，微微蹙眉：“使者大人说笑了，寂幽山岭？臣女久居师门，近日方归，不知那是何处？至于较量，猎场竞逐，各凭本事，何须特定与人相较？”她四两拨千斤，将对方的挑衅与试探一并挡回，神情自然，毫无破绽。

不远处的空地旁，睿王皇甫凛、萧煜、钱多多三人静立观望。

钱多多咂咂嘴：“好家伙，这是群狼环伺啊。沈家李家、两位皇子、还有南诏西夜……梁小姐这还没进猎场呢，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煜摇着扇子，眼中带着玩味：“看她如何应对，倒比看狩猎还有趣。阿凛，你瞧她，看似柔弱，言语间却滴水不漏，将所有人的试探与拉拢都挡了回去，这份定力与机智，非常人可及。”

皇甫凛目光始终落在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心，却依旧脊背挺直、神色从容的月白色身影上，闻言，冷峻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她若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也就不是她了。”他虽未动，但周身气息已悄然凝聚，若那些人敢有更进一步的无礼举动，他绝不会坐视。

就在这暗流涌动、梁岁岁兄妹被众人缠住，内心不耐渐生，时间一点点被消耗之际——

“陛下驾到——！”

一声悠长尖亮的唱喏，如同洪钟，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与私语。

围场中心的高台之上，明黄色的华盖出现，皇帝皇甫明璋身着戎装，在一众禁卫与大内高手的簇拥下，威严现身。

刹那间，无论是正在纠缠的太子、三皇子、沈静瑶，还是心怀鬼胎的南诏西夜众人，亦或是远处观望的睿王等人，全都神色一肃，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面向高台，躬身垂首。

原本围在梁岁岁身边的人也立刻散开，各自归位。

梁岁岁与梁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松快。这突如其来的圣驾，总算解了这令人烦躁的围堵。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皇帝皇甫明璋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在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上略微停顿了一瞬，随即朗声开口，声音浑厚，清晰地传遍整个围场：

“朕，承天命，御宇内，赖祖宗福泽，方有今日四海升平，仓廪丰实！然，太平不可忘武备，安逸不可失弓马！今日冬猎，非为嬉游，实为演武！意在尔等不忘先祖创业之艰，砥砺自身，保家卫国！”

他声若洪钟，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压迫感。

“猎场之上，各凭本事！凡我皇甫儿郎，文武臣工，皆可奋勇争先！获猎最多、猎物最珍者，朕，不吝厚赏！”

“然，需谨记，狩猎有道，不可滥杀幼弱，不可惊扰圣驾，更不可同室操戈，私斗生事！违者，严惩不贷！”

皇帝的致辞简短而有力，既鼓舞了士气，也划下了明确的红线。他最后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台下众人，尤其是几位皇子和外国使团所在的方向，大手一挥：

“吉时已到！冬猎，开始！”

“呜——呜——呜——”

沉重的号角声冲天而起，苍凉而雄浑，正式拉开了这场危机四伏的冬猎序幕。